温青倒是没什么感觉。
牛车也好,拖拉机也罢,对她来说只是交通工具。
她利落地将自己的帆布包扔上车,然后找了个相对干净的位置坐了下来。
徐晓兰见状,也赶紧挨着她坐下。
王强和李明以及另外几个男知青,则帮着老林头把大家沉重的行李搬上车。
人都坐稳后,老林头坐到前面车辕上,拿起鞭子,轻轻在空中甩了个响鞭。
“驾!”老黄牛慢悠悠地迈开了步子。
牛车颠簸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,发出“嘎吱嘎吱”的声响。
寒冷的空气吸入肺中,带着泥土和牲畜的气息。
离开了县城的喧嚣,视野骤然开阔,放眼望去,是无边无际的田野和远处起伏的山峦,天地间一片苍茫寂寥。
有几个知青还在兴奋地张望,指指点点,但更多的则是沉默了下来。
看着这与城市截然不同的、显得格外荒凉和艰苦的环境,脸上露出了对未来的担忧和茫然。
温青坐在颠簸的牛车上,身体随着车辆的起伏微微晃动,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陌生的土地。
林家村……
这就是她未来要生活的地方了。
她轻轻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,感受着体内灵泉缓缓流转带来的暖意,眼神坚定。
无论前路如何,她都已做好准备。
就在温青乘坐的牛车颠簸在前往林家村的土路上时,远在千里之外的省城,温建国一家正沉浸在一种扭曲而短暂的狂喜之中。
他们租住的那间阴暗潮湿的破屋里,难得地有了一丝“生气”。
张招娣用最后一点钱买了半斤肥肉,熬了点油渣,混合着白菜炖了一锅,算是“庆祝”。
空气中弥漫着油脂和白菜的味道。
“哼!算那个刀疤脸还有点本事!这下好了,那个小贱人肯定已经被卖到哪个山旮旯里给老光棍当共妻去了!让她嚣张!让她打我们!这就是报应!”
张招娣一边往嘴里扒拉着菜叶,一边恶狠狠地咒骂着,仿佛已经看到了温青在地狱里挣扎的景象,脸上的横肉都因快意而抖动。
温建国呷了一口散装白酒,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,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。
他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、带着狠毒的笑容:
“没错!敢跟我们斗?这就是下场!等她被那些山里人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时候,看她还怎么硬气!那些钱迟早也是我们的!”
他虽然心里隐隐有些不安,担心刀疤脸那边失手,但更多的是一种大仇得报的扭曲畅快。
只有温秀英,显得有些心不在焉,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焦虑和烦躁。
她用筷子戳着碗里的油渣,毫无食欲。
“英子,你怎么不吃?不高兴?”张招娣注意到女儿的异常。
温秀英把筷子一摔,没好气地说:
“高兴?我高兴得起来吗?工作工作没了,家也没了,整天躲在这个耗子洞里!街道办那边最近查得严,像我们这种没工作又赖在城里的,迟早要被盯上,强制下乡!到时候我能去哪儿?难道真要去那个鬼地方种地吗?”
她越说越激动,声音尖利起来:
“我这几天托人找关系,腿都快跑断了!可那些工作要么要钱太多,要么早就内定了!根本轮不到我!再这样下去,我们全家都得完蛋!”
现实的窘迫像一盆冷水,浇熄了温建国和张招娣刚刚升起的些许“喜悦”。
是啊,报复了温青固然解气,但他们自家的困境却丝毫没有解决。
没了房子,没了工作,坐吃山空,还要提心吊胆怕被清算,未来的日子一片漆黑。
屋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。
三人围坐在破桌子旁,开始绞尽脑汁地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。
是继续想办法找工作?
还是变卖最后那点家当,去更偏远的地方躲起来?
或者……干脆也想办法弄张病退证明?
就在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般争论不休、内心被绝望和焦躁填满的时候——
“砰!砰!砰!”
粗暴的敲门声骤然响起,如同重锤砸在三人的心口上,吓得他们同时一哆嗦。
“谁……谁啊?”
温建国强作镇定地问了一句,心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。
“公安局的!开门!”门外传来威严而冷硬的声音。
公安局?!
这三个字如同惊雷,瞬间将三人炸得魂飞魄散!
温建国手里的酒盅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张招娣脸色煞白,浑身发抖。
温秀英更是吓得尖叫一声,躲到了母亲身后。
完了!完了!一定是东窗事发了!
温建国双腿发软,几乎站立不住,在门外公安的再次厉声催促下,他才颤抖着打开了房门。
门外站着四名表情严肃的公安干警,为首的正是负责调查火车人贩子案的刑警队长。
他们的目光如同利剑,瞬间锁定了屋内的三人。
“谁是温建国?张招娣?”队长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。
“我……我是……”温建国声音发颤。
“经查,你们二人涉嫌勾结人贩子,意图绑架、贩卖知青温卿,人贩子刀疤脸等人已供认不讳!这是逮捕令!跟我们走一趟吧!”
队长亮出盖着红印的文件,语气斩钉截铁。
“不!不是我们!是冤枉的!是那个刀疤脸污蔑!”
张招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尖声哭喊起来,还想撒泼打滚。
但公安干警岂容她放肆?
两人上前,动作利落地将瘫软如泥的温建国和哭嚎挣扎的张招娣铐了起来。
“爸!妈!”
温秀英看到父母被铐,吓得涕泪交流,惊恐万分。
就在公安准备将面如死灰的温建国和张招娣带走时,又有两个人气喘吁吁地找到了这里,是街道知青办的工作人员。
“请问温秀英是住这里吗?”
其中一个干事拿着一个信封,看着屋内的景象,愣了一下,但还是公事公办地问道。
温秀英茫然地点点头。
干事拿出信封里的通知书,递到她面前:
“温秀英同志,根据你的报名申请和组织安排,现批准你前往西北建设兵团参加农业生产,接受再教育。这是通知书,由于之前找不到你人,耽搁了时间,请你明天一早准时到火车站集合出发!”
西北建设兵团?!
温秀英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,整个人都僵住了!
她一把抢过通知书,看着上面自己的名字和那遥远而艰苦的目的地,眼睛瞪得如同铜铃,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:
“不——!!!这不是我报的名!是假的!是温卿那个贱人陷害我!我不去!我死也不去那个鬼地方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