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城联席会议的谈判桌上,气氛比窗外的寒冬更冷。清河与临港的财政、税务官员分坐两侧,面前堆着厚厚的报表,像两军对垒的堡垒。周伟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,对面的沈墨则面沉如水。
“按注册地原则,企业所得税就该留在清河,这是底线!”清河财政局的副局长语气强硬。
“笑话!生产线、用工、大部分供应链都在我们临港,产生的增值税凭什么你们拿大头?”临港税务局的负责人立刻顶了回去。
争论陷入僵局,传统的税收划分模式在跨区域深度融合的产业链面前,显得捉襟见肘,甚至有些荒谬。
沈墨轻轻敲了敲桌面,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“各位,我们是不是陷入了一个思维定式?”他让助手将一份简明的图表投射到屏幕上,“我们一直在争论‘蛋糕’怎么切,为什么不想想,怎么先把‘蛋糕’做得更大,再来谈分配?”
图表清晰地展示了清河重工在两地布局的产业链价值分布。“如果我们换个思路,不再纠结于某个税种归属哪里,而是建立一个基于‘产值贡献比例’的共享分成机制呢?”
他详细解释道:“我们建立一个联合核算平台,精准核算清河重工总部(清河)与智能分厂(临港)在最终产品总产值中的贡献比例。这个比例,可以由双方认可的第三方机构进行评估认定。然后,将清河重工产生的全部地方留成税收(包括增值税、企业所得税等)汇总,按照这个‘产值贡献比例’在两地之间进行分配。”
会议室里安静下来,不少人露出思索的神色。
“比如,根据初步模型测算,总部研发、管理、品牌和核心部件制造贡献了总产值的约60%,临港分厂的智能制造、组装和物流贡献了约40%。那么,总的地方留成税收就按6:4的比例在清河和临港之间分配。”沈墨进一步阐述,“这样,既承认了清河作为总部和研发中心的贡献,也保障了临港作为制造基地的权益。更重要的是,这个机制是动态的,未来如果临港分厂通过技术升级提升了价值贡献,分配比例也可以相应调整。这才能激励双方共同努力,把产业价值链做深做强,而不是在存量里争抢。”
周伟眼中闪过一道光。这个方案跳出了零和博弈,指向了增量共享,虽然在具体比例上还需要艰苦的谈判,但方向无疑是正确的。
“听起来有点道理,但操作起来太复杂!”清河方面有人质疑,“产值贡献怎么精准核算?第三方机构谁来找?成本谁承担?”
“再复杂,也比现在互相扯皮、阻碍发展要强!”临港方面有人反驳。
沈墨平静地回应:“复杂不代表不可行。核算标准可以由双方专家共同制定,第三方机构共同委托,费用共担。这本身就是建立互信和规则的过程。而且,这套机制一旦成熟,可以成为示范区未来其他跨区域项目的标准范式,其价值远超眼前这一个企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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消息很快传到姜云帆耳中。他先是愕然,随即冷笑:“产值比例分成?异想天开!财政税收是国之根本,岂能像菜市场买菜一样讨价还价?他沈墨这是要把清河的家底都败光!”
他立刻指示心腹:“去找几位老财政、老税务的专家,好好‘研究’一下这个方案的‘巨大风险’和‘不规范性’,形成一份内参,直接报给周书记和市长。另外,在体制内适当吹风,就说沈主任为了个人政绩,不惜牺牲清河的长远利益。”
他要在方案提交决策之前,就给它贴上“冒险”、“不成熟”、“损害地方利益”的标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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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明远书记的办公桌上,几乎同时收到了两份材料。一份是沈墨提交的《关于示范区跨区域产业项目税收共享机制的构想方案》,附有详细的测算依据和国内部分地区的参考案例。另一份,则是一份没有署名,但显然出自几位财税系统老同志之手的《关于“产值比例分成”税收方案的风险警示》,措辞严厉,直指该方案可能导致税收流失、扰乱征管秩序。
周明远仔细翻阅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材料,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。他看到了沈墨的开拓性和长远眼光,也感受到了来自体制内保守力量的强大阻力,更嗅到了姜云帆在其中推波助澜的气息。这已不仅仅是一个税收分配的技术问题,更是新旧理念、不同发展路径的激烈碰撞。
他拿起电话,打给沈墨:“你的方案我看了,思路很有启发性,但也确实存在争议和操作难度。这样,你先组织一次高规格的专家论证会,邀请省里和国家层面的财税、区域经济专家,也包括我们本地的一些老同志,对这个方案进行充分、深入的研讨。我们要用专业的论证来说服人,或者,发现其中的不足加以完善。”
这是一道考题,也是保护。周明远将争论引向专业的、可控的轨道,避免其演变成纯粹的人事攻击。
沈墨放下电话,知道真正的硬仗来了。他不仅要说服临港的周伟,更要面对来自清河内部,尤其是姜云帆阵营借助“专业质疑”发起的挑战。他必须拿出更缜密的逻辑、更扎实的数据,来扞卫这个可能决定示范区未来的创新机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