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发改委的论证会现场比市委会议室更加庄重肃穆。深红色的环形会议桌旁,来自国家发改委的专家坐在主位,两侧分别是省、市两级的官员和专家代表。沈墨注意到,姜云帆今天特意换了一副金丝眼镜,西装胸袋里露出的丝巾颜色与主持会议的赵司长领带颜色相同——这不是巧合。
“开始吧。”赵司长敲敲话筒,“请清河市先汇报方案。”
姜云帆抢先起身:“各位领导,北线方案经过充分论证,充分体现了三个优势:一是带动新区开发,二是预留发展空间,三是……”
他展示了精美的效果图,但当切换到具体数据时,速度明显加快。沈墨发现几个关键数据与原始版本有细微差别——投资总额少了五亿,拆迁成本降了三分之一。
“我有补充。”沈墨举手,“北线实际需要迁移的输油管道,停产损失尚未计入总成本。根据省能源局的测算,这部分至少需要增加八亿元。”
会场响起窃窃私语。姜云帆面不改色:“这部分费用可以由沿线企业分摊。”
“包括重工集团吗?”沈墨立即追问。
何劲松在座位上微微颔首,这个细节被赵司长看在眼里。
轮到南线方案汇报时,姜云帆频频打断。当提到南线服务现有人口时,他插话:“规划要有前瞻性,不能只看眼前。”
“正是考虑到前瞻性,”沈墨调出人口密度图,“南线途经的都是未来十年重点发展的成熟区域,而北线需要从零开始。”
辩论逐渐白热化。姜云帆突然抛出新材料:“我们请国内顶尖机构做了重新测算,北线的投资回报率比南线高出十五个百分点。”
这份报告来得蹊跷。沈墨仔细查看,发现测算模型将土地升值收益全部计入,却忽略了运营亏损。
“按照这个算法,”沈墨针锋相对,“如果把未来一百年的收益都算进去,回报率能超过百分之百。”
几个专家忍不住笑出声。赵司长敲敲桌子:“严肃一点。”
中午休会时,沈墨在餐厅被姜云帆拦住:“非要撕破脸?”
“我在陈述事实。”
“事实?”姜云帆冷笑,“你那个姐夫,还想不想在建筑行业混了?”
这时,赵司长恰好经过,听到这话微微皱眉。姜云帆立即换上笑脸:“领导,我们在讨论方案细节。”
下午的会议更加激烈。当讨论到生态影响时,北线专家信誓旦旦表示“绝不影响水源地”,沈墨直接播放了一段视频——保护区内的溪流直接汇入清河上游,而北线隧道正好从下方穿过。
“如果施工导致水体污染,后果不堪设想。”沈墨展示环保局的警示函。
姜云帆立即反驳:“我们有最先进的施工技术……”
“再先进的技术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。”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,是国家环保局退休的老专家,“水源地是红线,碰不得。”
风向开始转变。姜云帆见状,使出了杀手锏:“其实今天还有一位特殊嘉宾。”
会议室门打开,一位白发老者走进来——是国内轨道交通领域的泰斗,也是姜云帆的导师。
“我认为北线更合适。”老泰斗开门见山,“发展总要付出代价,不能因噎废食。”
这个表态让北线支持者重振士气。沈墨注意到,老专家说话时始终没有看具体数据。
轮到最终陈述时,沈墨放弃了准备好的讲稿:“我想讲个故事。有个建筑商,因为坚持原则被人陷害,现在连小工程都接不到。如果我们选择北线,是不是在告诉所有人,坚守原则不如投机取巧?”
会议室安静下来。沈墨继续说:“发展的目的,是让每个守法的人都能安居乐业,而不是让投机者获利。”
表决环节,专家们分歧严重。赵司长最后拍板:“两个方案都报省政府,由省里决定。”
这个结果让双方都不满意。散会后,姜云帆在停车场对沈墨说:“你赢了场面,但赢不了结果。”
“走着瞧。”
回程的车上,顾晓梦汇报了一个意外发现:那位老泰斗的儿子,最近刚被聘为城投集团的顾问。
“难怪。”沈墨望着窗外的车流,“连泰斗都能被收买。”
但他不知道,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。当晚,省里传来消息:北线方案获得主要领导认可,南线可能出局。
与此同时,姐夫打来电话,声音颤抖:“刚才来了几个人,说要收购我的公司。他们说……如果我不卖,以后别想在清河接到任何工程。”
沈墨握紧手机,指节发白。
他知道,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