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省委第三会议室里,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出清晰的图表。沈墨站在台前,手中的激光笔在数据间平稳移动。台下坐着省发改委的评估小组,每个人的表情都严肃得像在参加一场审判。
“产业协作带运行六个月来,”沈墨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,“两地企业合作项目达到三十七个,累计投资额十二亿元,直接创造就业岗位两千三百个。”
激光笔停在最醒目的数据上:“区域Gdp因此增长零点四个百分点,提前完成年度目标的百分之四十。”
评估组长、省发改委副主任赵宏推了推眼镜:“数据很亮眼。不过……”他翻开面前的文件夹,“我们更关心可持续性。比如,精工齿轮的成本下降,是短期效应还是长期趋势?”
这个问题很犀利。沈墨切换幻灯片,展示出精工齿轮最近六个月的产能利用率曲线:“成本下降主要来自设备共享和技术优化。随着合作深入,这个效应还在强化。”
“但精工齿轮的利润率并没有同步增长。”赵宏指出关键点,“钱去了哪里?”
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墨身上。他调出另一张图表:“利润主要投入研发。精工与卓越传动共建的实验室本月刚获批省级研发中心。”
这个回答让评估组微微颔首。但紧接着,更尖锐的问题接踵而来。
“重工与海装集团的合作,知识产权如何分配?”
“产业基金的风控机制是否足够严密?”
“城投集团退出临港重机合作后,对协作带有什么影响?”
每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,剖开表面的光鲜,直指内核。沈墨一一作答,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中场休息时,沈墨在走廊尽头的窗前透气。周伟从临港打来电话:“怎么样?”
“比预想的严格。”
“正常。”周伟语气凝重,“省里要把协作带树成标杆,容不得半点瑕疵。”
回到会议室,评估进入更深层的探讨。赵宏突然问到一个始料未及的问题:“我们注意到,协作带的企业主要集中在制造业。对服务业的带动作用似乎有限?”
这个问题戳中了沈墨一直在担忧的软肋。他深吸一口气:“确实存在结构不均衡的问题。下一步,我们计划推动制造业与服务业的交叉融合。”
“具体措施?”
“比如,利用产业基金设立服务创新子基金,重点支持供应链金融、工业设计等生产性服务业。”
评估一直持续到傍晚。送走评估组后,沈墨独自在会议室整理材料。夕阳透过百叶窗,在桌面上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条纹。
顾晓梦推门进来,递给他一杯热茶:“刚收到消息,评估组直接去了精工齿轮,没有通知地方陪同。”
沈墨接过茶杯,水温透过纸杯传到掌心:“他们在核实数据。”
“不止。”顾晓梦压低声音,“评估组还约谈了精工齿轮的三名中层干部,问的都是风控细节。”
这时,沈墨的手机响起。是许半夏发来的信息:“评估组有人来服务站调阅了基金的法律文件。”
这一切都表明,省里的重视程度远超预期。
晚上,沈墨在办公室撰写评估反馈报告。当他写到“存在问题”部分时,笔尖在纸上停顿良久。
最终,他如实写下了所有隐患:产业结构不均衡、中小企业参与度不足、部分企业数据真实性存疑……
写完已是深夜。沈墨站在窗前,望着城市的万家灯火。他知道,这份坦诚的报告可能会带来麻烦,但隐瞒只会酿成更大的危机。
手机屏幕亮起,是姜云帆发来的短信:“听说评估很顺利?恭喜。”
简单的几个字,读不出真实情绪。但沈墨知道,这场评估的结果,将直接影响很多人的命运。
包括他自己。
第二天清晨,评估组的初步意见反馈回来。总体肯定,但指出了七个需要整改的问题。最后一句特别标注:“请于一个月内提交整改方案。”
压力,现在正式传递到了执行者肩上。
沈墨把反馈意见复印了一份,放在办公桌最显眼的位置。那七个问题像七把达摩克利斯之剑,悬在协作带的上空。
而他知道,解决问题的钥匙,往往就藏在问题本身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