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墨站在金融办副主任办公室门前时,注意到门牌上的金属铭牌被擦拭得锃亮。透过磨砂玻璃,能隐约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正在白板上写画着什么。
敲门后,里面传来清脆的“请进”。
顾晓梦的办公室与政府大楼里其他领导的风格迥异。没有红木家具和皮质沙发,取而代之的是简约的现代办公桌椅,墙上挂着的不是常见的山水画,而是一幅动态数据可视化图表,实时显示着清河市的金融指标。
“沈助理?”顾晓梦从白板前转过身,手中还拿着记号笔。白板上密密麻麻写着基金架构的推导公式,旁边标注着几种不同的风险模型。
“打扰了。”沈墨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会客区的玻璃茶几上,“关于产业生态圈的金融方案,有几个问题想请教。”
顾晓梦洗净手上的墨迹,为他倒了杯清水:“姜秘书长已经跟我通过气。不过在那之前,”她微微侧头,“能先看看你的数据模型吗?”
沈墨打开笔记本电脑。顾晓梦俯身细看,发梢轻轻扫过键盘。当她看到产业链协同效应的测算模块时,眼睛微微亮起。
“这个变量设置得很巧妙。”她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参数,“不过考虑过汇率波动的影响吗?如果涉及跨境供应链...”
“目前只考虑国内环节。”沈墨调出另一个页面,“但确实需要补充外汇风险管理。”
顾晓梦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案例集:“上海自贸区的产业基金有过类似尝试。他们用期权组合对冲风险,成本比传统方式低15%。”
两人就风控模型讨论了半小时,顾晓梦的每个问题都直指要害。当她问到企业数据真实性验证时,沈墨不得不承认这是当前方案的薄弱环节。
“我有办法。”顾晓梦拿起内线电话,“小陈,把我们在商业银行的信贷数据对接权限开通给沈助理办公室。”
放下电话,她解释道:“通过交叉验证企业在不同银行的流水,可以更准确评估其真实经营状况。这是金融办去年开发的监测系统。”
沈墨想起之前在玉泉时,为了获取企业真实数据费尽的周折,不禁感慨:“这能解决大问题。”
“别高兴太早。”顾晓梦神色转肃,“这个系统目前只覆盖清河本地银行。临港那边...”她摇摇头,“周伟副主任找我谈过三次,始终对数据共享存有顾虑。”
她走到窗边,指着江对岸:“临港的金融体系相对封闭,这是历史原因造成的。要建立双城产业基金,必须先打通这个环节。”
沈墨想起周伟在茶室说的“信任危机”。
“如果,”沈墨沉思道,“我们先用部分政府信用为试点企业背书呢?”
顾晓梦转身,眼中闪过赞许:“你是说,由政府承担首期风险?”
“仅限于试点阶段。”沈墨调出精工齿轮和卓越传动的资料,“这两家企业规模适中,产品互补性强。如果基金给予支持,产生的示范效应可能打破僵局。”
顾晓梦快速心算着什么,随即在白板上写下一串数字:“首期需要五千万规模。财政能出多少?”
“最多两千万。”
“剩下的三千万...”顾晓梦用笔轻敲白板,“我可以尝试说服本地券商参与。但他们要看到明确的退出机制。”
接下来的两个小时,他们详细设计了基金的结构方案。当谈到收益分配时,顾晓梦提出一个创新思路:“除了按投资比例分红,应该设置协同效益奖励。比如,如果通过数据共享降低了整体成本,节约部分可以提取一定比例奖励企业。”
这个提议让沈墨想起岳川说过的“疏导之道”——要让参与者真正受益。
讨论接近尾声时,顾晓梦突然问:“你了解李副市长对金融创新的态度吗?”
沈墨如实相告:“李副市长更关注风险控制。”
“果然。”顾晓梦轻叹,“去年我提出的科技金融试点方案,就是因为风险问题被搁置。”她顿了顿,“这次,我们需要准备得更充分。”
她从保险柜里取出一份文件:“这是国内其他地区产业基金的失败案例汇编。每个案例我都做了批注。知己知彼,才能说服决策者。”
沈墨接过沉甸甸的文件,感受到这份礼物的分量。
离开时,顾晓梦送他到门口:“下周的协调会,我会准备好完整的金融方案。不过...”她意味深长地说,“要推动这个计划,我们还需要一个关键人物的支持。”
“周伟?”
“不止。”顾晓梦压低声音,“临港的金融办主任,是李副市长的大学同窗。”
这个信息像一块拼图,突然让许多线索连接起来。沈墨想起李政办公桌上那张与何劲松的合影,想起姜云帆若有所指的话语。
走在返回办公室的走廊上,沈墨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灯火。这座城市就像顾晓梦白板上那些复杂的公式,表面秩序井然,内里却暗藏着无数需要破解的密码。
而此刻,他至少找到了一个可以共同解题的伙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