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政副市长的办公室位于主楼九层东南角,透过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市民广场。沈墨在秘书引导下走进来时,李政正背对门口讲电话,声音带着少有的温和:“...老领导放心,这事我会处理好。”
听见脚步声,李政挂断电话转身,脸上已恢复平日的严肃。他示意沈墨在会客区坐下,自己则踱步到茶海前开始泡茶。
“听说昨天的企业座谈会不太顺利?”李政将第一泡茶汤倒入茶海,动作行云流水。
沈墨简要汇报了何劲松等人的反对意见。
“老何的脾气我是知道的。”李政轻笑一声,将茶杯推到沈墨面前,“他在重工干了四十年,把企业看得比命还重。这样的老同志,我们要理解。”
茶香氤氲中,沈墨注意到李政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清河重工的发展规划,页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。
“产业协作是省里的战略,必须推进。”李政话锋一转,“但方式方法要讲究。何劲松他们担心的,无非是本地企业的生存空间。”
他起身从文件柜取出一份报告:“这是财政局刚做的测算。如果完全放开市场,清河至少有三十家中小配套企业会在两年内倒闭,影响近万个就业岗位。”
沈墨接过报告。数据确实触目惊心,但测算模型明显夸大了风险。
“李市长的意思是?”
“改革要循序渐进。”李政坐回主位,双手交叉放在膝上,“当前阶段,还是要以保护本地产业链为主。协作带可以搞,但必须设置必要的过渡期和保护措施。”
这时,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。姜云帆拿着文件夹走进来,看到沈墨时略显意外。
“正好云帆也来了。”李政示意他坐下,“你们俩都是年轻人,思维活跃。但要记住,地方政府的首要职责是保一方平安。这个‘平安’,既包括社会稳定,也包括经济安全。”
姜云帆点头:“李市长说得对。我觉得可以设计一个分级准入机制,根据企业规模和竞争力,分批次纳入协作体系。”
“这个思路不错。”李政赞许道,“沈墨,你觉得呢?”
沈摩挲着茶杯边缘。茶汤已经微凉,水面上浮着细小的涟漪。
“分级准入可能产生新的不公平。”他缓缓开口,“而且无法解决根本问题。我们的配套企业竞争力不足,正是因为长期处于保护状态。”
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。姜云帆低头整理袖口,李政脸上的笑容淡去。
“沈墨同志。”李政的声音低沉了几分,“你还年轻,有闯劲是好事。但地方工作比省直部门复杂得多,每个决策都关系到千家万户的生计。”
他起身走到窗前,望着楼下的车水马龙:“何劲松为什么反对?因为他身后是几万个工人家庭。这些人的饭碗,不是纸上谈兵的数据模型能代表的。”
沈墨的目光落在李政办公桌后的照片墙上。其中最显眼的一张,是李政与何劲松在某个项目奠基仪式上的合影,两人笑容满面地共握一把铁锹。
“我明白您的顾虑。”沈墨站起身,“但保护落后产能最终会损害整体竞争力。我们可以设计配套的转型扶持政策,帮助企业在协作中升级,而不是简单地设置壁垒。”
李政转身,目光锐利如刀:“转型需要时间,更需要钱。市财政的情况你了解吗?今年光社保基金缺口就超过二十亿。钱从哪里来?”
就在这时,李政的手机再次响起。他看了眼来电显示,对两人摆摆手:“今天就到这里吧。云帆,你带沈墨再细化一下方案,要兼顾改革力度和现实可行性。”
走出办公室时,沈墨注意到姜云帆欲言又止。
“李市长和何老爷子是三十年的交情了。”在电梯里,姜云帆突然开口,“当年重工改制,是李市长力排众议保住了老何的位置。”
电梯镜面映出沈墨沉思的脸。他想起许半夏发来的那份股权结构图,那些缠绕在城投公司与重工之间的隐秘连线。
“看来要推动协作,”沈墨轻声说,“先要解开很多看不见的结。”
姜云帆笑了笑,没有接话。电梯到达一楼,他率先走出去,背影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挺拔。
回到办公室,沈墨打开电脑,调出清河重工近十年的政府采购记录。一个个中标项目如拼图般在屏幕上展开,渐渐勾勒出一幅完整的图景。
窗外,乌云正在天际线处聚集。一场夏日的雷雨即将来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