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委县政府的正式批复文件在第二天上午就下达到了水务局。
抗旱资金的分配方案,几乎完全采纳了薛伟的意见。城区应急供水工程被列为头号重点项目,资金优先保障,限期完工。而沈墨报告中反复强调的山区管网改造和应急水源建设,只在文件末尾被一笔带过,象征性地分配了极少量的资金,用于“调研评估”。
不是“紧急维修改造”,而是“调研评估”。这四个字,如同一盆冰水,将沈墨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浇灭。
李建国局长拿着文件来到沈墨的办公室,脸上带着些许尴尬和无奈。“沈局,你看这……薛县长定了调子,会上你也看到了,大多数领导都……唉,胳膊拧不过大腿,这事,就先这样吧。”
沈墨看着那份红头文件,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刺眼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接过文件,指尖有些发凉。这是他职业生涯中,第一次如此郑重地提交一份基于专业分析的方案,也是第一次被如此彻底、如此不容置疑地否定。
不是因为技术缺陷,不是因为数据错误,仅仅是因为它“不合时宜”,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。
理想主义的蓝图,在现实的权力壁垒前,撞得粉碎。
“我明白了,李局。”沈墨的声音有些低沉,但听不出太多情绪。
李建国似乎想安慰他几句,张了张嘴,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,拍了拍他的肩膀,转身离开了。
办公室里只剩下沈墨一人。他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院子里在烈日下耷拉着枝叶的杨树,心中涌起的不是愤怒,而是一种深沉的无力感。他想起导师送别时的话:“小沈啊,庙堂之高,其水甚深。你的专业知识是利器,但如何用好这把利器,需要智慧,有时,甚至需要妥协。”
他当时不以为然,认为真理和数据足以劈开一切迷障。现在他才隐约明白,有些“水”,并非清澈见底,而是浑浊不堪,深不见底。
那份被他带回来的报告还放在办公桌上。他走过去,拿起报告,指尖划过封面上“玉泉县旱情风险评估及应对策略建议”的字样。这里面凝聚着他的心血,也承载着山区那些未曾谋面百姓的希望。
难道就这样算了?
岳川那条语焉不详的短信再次浮现在脑海:“想疏通,先要懂水势。”
他之前不明白,现在似乎懂了一点。在玉泉这潭深水里,薛伟代表着主流的、强大的“水势”,正面抗衡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
但是,水势并非只有一种。滴水可以穿石,细流也能汇成江河。
一个念头逐渐清晰、坚定起来。他不能改变县里的决策,但他或许可以在自己有限的权限范围内,做点什么,证明点什么。
他拿起内部电话,拨通了一个号码:“喂,是办公室吗?帮我查一下,局里目前可以机动使用的办公经费还有多少?另外,帮我联系一下北部山区青石崖村的村支书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既然无法疏通整条河道,那就先掘开一道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