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陈天明。你看好了，能让白塔这轮耀阳落下的，不是S级哨兵，也不是S级向导，而是一群人——”
“一群生于普通，长于普通的人。”
阿利斯泰尔立于陈天明身后，单手钳住他的后颈，迫使男人仰着头看向半球形穹顶越来越大的黑色裂缝。
黑色的雾气不断从缝隙中向四周蔓延，侵蚀着周围的射灯，使得明亮的光源变得斑驳灰暗，隐隐透露出不属于奢靡会馆的腐败气息。
“不可以！不可以！快住手！会馆会塌的！”陈天明无法挣脱阿利斯泰尔的桎梏，激动地扭曲身体，妄图用肢体语言警告外面的入侵者。
晋升完了。
职位完了。
人生完了。
通通完了。
男人瞪大双眼，目光不死心地在秋念葵一众身上和穹顶的裂缝上来回交错。
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减轻即将到来的严惩，避开那些向导高高在上的指责。
在一众对求生的普通人不屑嘲讽的目光中寻得一丝苟且的缝隙，将“普通人”的身份深深藏匿在一众高高在上的人群中。
“完了。”
陈天明看着秋念葵身边淡蓝色的精神力光晕散去，陷入混沌的污染哨兵重新唤回理智。
“完了。”
他仰头望着已经可以窥见一角天色的穹顶，亲眼见到坚固白塔被人为撕出最坚硬的头骨。
“完了。”
“完了。”
“完了。”
......
一切都完了。
那缕刺破白塔的光如利剑般刺穿了白塔的头骨。
阿利斯泰尔松开陈天明的后颈，任由男人如一滩烂泥般跪坐在地，两眼发直地仰着头，像条死鱼般呆呆望着彻底碎出一个洞的穹顶。
“现在离完还早吧？”秋念葵穿过将自己层层围在中心的哨兵群，打开手机的收款码，走一路碰一路。
【支o宝到账，两千元——】
【支o宝到账，两千元——】
【支o宝到账，两千元——】
......
【支o宝到账，两千元——】
伴随着连续几十声支o宝金币到账的背景音，秋念葵肩上扛着近实体化的淡蓝色长弓，遛弯的老大爷似的迈着八方步，强压下要忍不住翘起来的嘴角，刻意带着身后乌泱泱的哨兵，绕着陈天明转了两圈。
被当成秦王绕柱里的“柱”，陈天明心如死灰。他勉强扯起嘴角自嘲地笑笑，抬头对上秋念葵期待的双眼。
“秋向导......是特意来嘲笑我的吗？”
秋念葵：“怎么会。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身后的这些哨兵。”
陈天明：“看了......然后呢？”
秋念葵：“那活动定则还作数吗？比如那个第一名的活动奖金二十万什么的。”
陈天明：“......”
表情转颓废为疑惑，中年男人不解地转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阿利斯泰尔，又回头看看一脸期待的秋念葵。
“穷难道会传染吗？”
被内涵到的阿利斯泰尔岔开腿蹲下身，脑袋一转，用头套上的金属鸟喙重重拍到陈天明的后脑勺上。
阿利斯泰尔：“知不知道我们哨塔是礼仪之——”
“邦邦邦！”
捂着后脑勺的陈天明感觉眼前一黑又一黑，说不出口的话，跟前两天刷到的“来吞猴”一样，噎得人直翻白眼。
“哎哎哎——”秋念葵假模假样地伸手，佯装阻止阿利斯泰尔，却被精明的黑鸦一眼识破小心思，金属喙更加用力地敲在中年男人的脑袋上，像现代年轻人为了“功德+1”敲木鱼一样，越敲越起劲。
“行了行了。”秋念葵抬手制止阿利斯泰尔的“粗暴”行为，凑到陈天明前面晃晃手：“敲坏了不给钱怎么办。”
“不给就抢呗。”阿利斯泰尔说得理直气壮，单手抓住陈天明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，将人硬生生从地上提了起来：“看看我们秋向导为了你这活动出了多大力，这第一名如果不是我们秋向导，会被人喷有黑幕的吧？”
“你们说呢？”
阿利斯泰尔歪着乌鸦头，金属鸟喙不经意擦过陈天明被迫扬起的侧脸，留下道猩红的印子。
“啊——对对对！这第一名就该是我们秋向导的！”
“我们秋向导天下无敌！”
“啊？我也能跟着秋向导吗？要是二十万不够的话，我愿意把我的嫁妆本掏出来，只要秋向导愿意收下我。”
......
站在秋念葵身后的哨兵团被一句“我们秋向导”点燃了热情，你一嘴我一嘴，势必要将秋念葵推上第一名的宝座。
满意地听着周围人的赞扬，秋念葵再也压不住翘起的嘴角，谦虚地转身，伸手虚空下压：“哪里哪里，有机会多来照顾照顾我的小店，常来消费，常来消费哈——哎呀，离世界第一向导什么的，我还差得远呢......”
脑袋发懵的陈天明恍惚间怀疑自己的听力。
有人夸她是世界第一了吗？
难不成他耳朵也被打坏了，怎么听话只能听到半句？
不知“人间凡尔赛”是什么梗的中年男人默默掏出怀里的平板，在一众哨兵的视线逼迫下将钱雯的名字换下，秋念葵的名字在一众小组赛中杀出重围，顺利越过第二关，第三关，脚踩外来资本，手捏活动金主。
以普通人的身份，成功越过名单上其他向导，跻身第一。
亲眼看着黑幕操作结束的秋念葵脾气极好地温柔问道：“那个，这个二十万是对公打到我的银行卡上吗？税前还是税后啊？多少个工作日到账啊？”
被秋念葵折磨到开始落发的陈天明，疲惫地掏出备用机打开支o宝，碰了一下秋念葵屏幕亮着收款码的手机。
【支o宝到账，元。】
中年男人意冷心灰，露出了被迫加班后还不给加班费后，身心俱疲的表情：“给你按单独计税补上了。这个月工资你应该收到了吧，扣税我自己出资给你补齐了。求求你赶快离开吧。”
不要再来折磨他了。
“小气吧啦的，给我们秋向导转个账怎么还有零有整的？”
重度文盲阿利斯泰尔，不满地朝陈天明头顶的包又敲了一下。
“粗鲁！”捂着后脑勺凸起的包，陈天明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屈辱，扭着身子小跑着躲开阿利斯泰尔的鸟喙攻击，边跑边骂：“你们哨塔就是一群粗鲁的莽夫！扣税怎么扣的懂不懂！你这个文盲！法盲！”
没听懂什么是扣税，但是听懂男人在骂自己的阿利斯泰尔，一个冲刺就追在男人身后开始乌鸦嘴攻击。
“你一个老男人敢教我做事？！”
“阿利斯泰尔！你说清楚到底咱俩谁年纪大！”
“你管我！我现在日子过得不比你好！”
......
两个人不知天地为何物般你追我赶，如果忽略顶上不断掉渣，随时有倒塌风险的穹顶，活像近代双男主偶像剧拍摄现场。
离得秋念葵最近的哨兵忍不住问道。
“秋向导，乌鸦哥他们是在......？”
秋念葵一脸冷漠：“直男之间的小情趣罢了。”
“说起来，他们之前就认识吗？怎么感觉两个人挺熟的？”
解决完手上任务的方闻洲正巧赶回来，听到秋念葵的问话时忽然想起之前被白塔封锁的消息。
“我听说在二十几年前，白塔准备面向人类社会寻找具有向导资质的普通人时，中央白塔出现过人员叛逃。”
“巧的是，那名叛逃的超A级哨兵因为精神海高度污染，带着为他疏导治疗的b级向导，一同消失在了白塔的精神疏导室。”
秋念葵恍然大悟：“你的意思是，他和陈淼现在其实都是我年龄的两倍了？！”
方闻洲失笑：“可能两倍不止。早在二十几年前，那名超A级哨兵资料上的年龄就已经有五十多岁了。现在的话......你喊他一声爷爷或许也挺合适的。”
不远处，耳聪眼明的阿利斯泰尔敏锐地嗅到了有人黑自己的话，忙碌的追逐战中，他别过脑袋精准转向方闻洲的位置。
“你刚刚是不是跟秋老板说我小话了？！”
一脸无辜的方闻洲摊开手：“哪能啊。前辈。”
没品出阴阳怪气的阿利斯泰尔似信非信地停下来，忽然转头看向空荡荡的四周：“等等，待会再骂你。谢安和谢允呢？”
“你才发现他俩不见了啊。”秋念葵无语：“还有半分钟吧。半分钟之后就回来了。”
“半分钟？”
黑鸦不明所以，奇怪地看着突然挽起弓，向穹顶裂缝拉开弓弦的秋念葵。
亲眼见证过秋念葵两次对战污染物现场，他还没见过能让秋念葵紧张到精神丝疯狂往外冒的场景。
淡蓝色的精神丝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腾飞，张扬环绕在她身体周围，融入晕开的蓝光中又从蓝色的光晕中割裂出来。
一只只半透明的手掌如翅膀般从她身后涌出，互相交叠，相握，又纷纷展开掌心簇拥着秋念葵的身体。
近实体化的弓弦已经绷成了满月，不知什么时候由精神力揉捏成的精神凝聚体，再次出现在秋念葵的头顶。
它们顶着各式各样的脑袋，叽叽哇哇地乱叫着，翅膀爪子乱挠一片，亲亲密密地就像往下坠，投入“姐姐”的怀抱。
“先干活儿！”
秋念葵用力到脸部表情都在扭曲，咬牙切齿地制止了精神凝聚体的投怀送抱。
【吱吱】
【唧唧】
【汪汪】
......
七零八碎的身体配件乱七八糟地回应着秋念葵，一张硕大的蓝色精神力弓箭凝聚在它们面前。
“它”似乎随着秋念葵精神力弓箭的凝实而变大，连弓身上的花纹都有了一比一复刻的痕迹。
阿利斯泰尔仰着脑袋，露出藏匿在羽毛头套下的喉结。
“我有时候真分不清，秋老板和污染物到底谁才是污染核心。”
听到黑鸦的心声，方闻洲露出了妈妈般的慈爱笑容。
“瞎说什么呢，看秋秋精神力用得多好。小狗小猫都挺可爱的，像她。”
一众默默后退的哨兵，忍不住看向半空中扭曲狰狞的精神力凝聚体，又低头看看穿着白色连衣裙，咬牙卖力拉弓的秋念葵。
众人纷纷看向慈母笑的方闻洲：......
你认真的吗？
内心开始倒计时的秋念葵，没有察觉到哨兵群后退一步的动作。
当秋念葵想要静下心认真感知建筑物外面的能量波动时，似乎有种奇异的能量，总在有意无意骚扰她的精神，撩拨她试图平静下来的心绪。
被这股力量影响到心神的秋念葵忍不住皱起眉。
【放轻松。】
忽然，耳边再次传来千百种女孩子安抚人心的声音。
她们的声音汇聚成一道“放轻松”，轻盈又空灵，如一道从天而降的银河水，凶猛英勇地将这股莫名其妙的焦躁感冲刷了个干干净净。
一双熟悉的手掌出现在秋念葵的视线范围内。
它没有和往常一样，搭在秋念葵手背上调整射击方向，而是轻轻合在秋念葵的眼前，用温柔的力道合拢秋念葵的双眼。
【相信你自己。】
感受到眼皮上传来的凉意，秋念葵脑中像弹出无数条弹幕般，响起各式各样的女声。
【没有什么可紧张的，就算失败也还有机会。】
【我们会和你一起。】
【闭上眼，用感知找到真正的核心。】
......
轻缓柔和的女声逐渐淡去，亮着屏的手机倒计时开始最后三秒钟的倒数。
3.
2.
1——
“嗡嗡——”
手机振动的瞬间，空无一物的弓前陡然射出一道强劲的气旋，破万钧之势直指穹顶的裂缝。
精神力凝聚体身前的硕大箭矢紧随其后，甩着华丽的淡蓝色星光尾翼，冲向电路开始断裂，射灯明明灭灭的白色球型穹顶。
精神力凝聚而成的箭矢像是穿过一张薄薄的膜，短暂地顿了一下便重重戳进裂缝的最中央。
“咪嗷——”
箭矢穿透裂缝，比外面的黑雾先一步钻进来的，是一声凄厉诡异的猫叫。
裂缝透过光的缝隙中，钻出一只银灰色的大猫脑袋。
毛茸茸的大脑袋左右甩动，抖散了周围圈着它的黑雾，露出一双金灿灿的圆眼。
“咪嗷——”
顺利进入白塔内的大猫，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秋念葵的身影。一人一猫隔空对望，银灰色的大猫深情款款地“咪嗷”个不停，大嗓门在空荡荡的会馆里久久回荡。
秋念葵回之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后，靠方闻洲近了点小声问：“它在说什么？”
脸上挂着笑的方闻洲不动声色地低声回道：“它在骂人。”
当然，骂的不会是秋念葵。
可这和他给贺江亭穿小鞋有什么关系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