越野车如同一头沉默的黑色猎豹,撕开浓稠的夜幕,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疾驰。远离了城市的灯火,窗外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远处山脉模糊的剪影,还有那轮愈发显得清冷孤寂的残月。
车内,仿佛与外界隔绝,自成一方天地。
陆寒琛专注地驾驶着,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路况和导航屏幕上那个不断接近的、闪烁的“x-7”坐标点。他的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,勾勒出冷硬的线条,下颌依旧紧绷,但之前那种近乎破碎的沉重感,已逐渐被一种内敛的、蓄势待发的锐气所取代。
沈墨靠在副驾驶椅上,看似闭目养神,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处于一种半激活的警戒状态。左肩的伤口在止痛剂的作用下钝痛着,后背的淤青也在提醒着她不久前那场生死搏杀。然而,比身体伤痛更清晰的是身边这个男人散发出的、那种混合着冰冷决绝与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气息。
她能听到他平稳的呼吸声,能感受到他操控方向盘时,手臂肌肉偶尔的细微牵动。这种无声的陪伴,在这种孤军深入的境地里,比任何言语都更能搅动心湖。
不知过了多久,车辆驶入一段年久失修、更加颠簸的路段。剧烈的晃动让沈墨不得不睁开眼,伸手扶住前方的储物格以稳定身体。
陆寒琛几乎是立刻减缓了车速,侧头看了她一眼,目光在她下意识护住左肩的手上停留了一瞬。
“疼?”他的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响起,低沉而直接。
沈墨松开手,坐直身体,摇了摇头:“没事。”
陆寒琛没再追问,只是将车速控制得更平稳了些,目光重新回到前方黑暗的道路上。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,指节却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许。
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,却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。那是一种无形的张力,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,在寂静中积蓄着力量。
导航显示,距离坐标点还有不到二十公里,周围的环境愈发荒凉。
突然,陆寒琛猛地踩下刹车!
轮胎与粗糙路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,车辆在惯性下向前滑行了一段才险险停住!
“怎么了?”沈墨瞬间警觉,手已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,目光锐利地扫视窗外。
“前面路断了。”陆寒琛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,他打开远光灯,雪亮的光柱穿透黑暗,照亮了前方——一段因山体滑坡而彻底坍塌的路面,乱石和泥土堵塞了前路,形成了一个无法通行的断崖。
坐标点,就在断崖的另一侧。
“看来,‘它’不太欢迎我们。”沈墨冷笑一声,眼神冰寒。这绝不仅仅是巧合。
陆寒琛没有回应,他快速操作着车载导航和随身终端,试图寻找绕行路线。然而,结果显示,这是通往坐标点的唯一路径,其他方向要么是绝壁,要么需要绕行数百公里。
时间,他们耗不起。
“下车。”陆寒琛果断熄火,解开安全带,“我们从这里徒步过去。”
他拿起后备箱的背包,动作利落地检查装备。沈墨也立刻跟上,两人迅速武装好自己,将必要的物资和武器随身携带。
推开车门,山间夜晚冰冷的、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。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,更添几分荒凉与危险。
陆寒琛绕到车后,取出强光手电和一支多功能战术手杖递给沈墨:“跟紧我,注意脚下。”
他的语气是命令式的,却自然地带了一种保护的意味。
沈墨接过手杖,没有逞强。在这种未知环境下的野外行进,他的经验无疑更丰富。
他们弃车,沿着坍塌路段的边缘,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可以下到谷底再攀爬上对面山坡的路径。脚下是松动的碎石和湿滑的泥土,稍有不慎就可能滑坠。
陆寒琛走在前面,用手电照亮前路,每一步都踩得极其稳健,不时用手杖探试前方的虚实。他高大的背影在黑暗中,如同一座可以依靠的山峦。
沈墨紧跟其后,看着他沉稳的步伐,感受着他无形中为她扫清障碍的举动,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混杂着愈发清晰的心动,在胸腔里悄然蔓延。
在一次下坡时,沈墨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松动,她身体一晃,重心失衡!
“小心!”
几乎在她晃动的瞬间,走在前面的陆寒琛仿佛背后长眼般,猛地回身,手臂迅捷而有力地揽住了她的腰,将她整个人带向自己,稳稳固定住。
两人的身体猝不及防地紧密相贴。
他胸膛的温度,隔着薄薄的衣料传来,带着一丝夜风的凉意,却又异常灼热。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、沉稳而有力的心跳,一下,一下,撞击着她的耳膜,也撞击着她的心扉。
他的手臂箍在她的腰侧,力道很大,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,却又在触碰她左肩伤口时,极其克制地避开了着力点。
沈墨的脸颊被迫埋在他颈窝处,呼吸间全是他身上清冽的、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杉的气息,一种独属于他的、令人心悸的味道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。
黑暗中,只有彼此交错的、陡然变得清晰的呼吸声,以及那震耳欲聋的心跳。
陆寒琛低下头,下颌几乎蹭到她的发顶。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,带着滚烫的温度。他能感受到怀中身体的纤细与柔软,也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的僵硬和随之而来的、细微的颤抖。
这不是任务需要的接触,不是危机中的保护。
这是一种脱离了一切外在因素、纯粹源于本能吸引与内心渴望的靠近。
他的手臂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一分,喉结滚动,眼底翻涌着深沉的、几乎要失控的暗流。他想就这么抱着,在这危机四伏的荒野,在这破碎的月光下,确认她的存在,汲取她的温暖。
沈墨没有推开他。在这个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夜晚,在这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,她一直紧绷的神经奇异地松弛了一瞬。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心底那株名为“陆寒琛”的幼苗,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生长,盘绕住她所有的理智。
但仅仅是一瞬。
陆寒琛率先松开了手,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和克制。他后退半步,拉开了彼此的距离,只有扶在她手臂上的手,依旧稳稳地托着她。
“……能走吗?”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低沉,在寂静的夜里带着一种磨砺人心的磁性。
沈墨借着夜色掩饰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,点了点头,声音还算平稳:“能。”
她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稳,重新握紧了手杖。
陆寒琛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,仿佛有星火在其中燃烧。他没有再多言,转身,继续在前引路。
只是那背影,似乎比之前更加挺直,也更加……紧绷。
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拥抱,点燃了什么,也压抑了什么。
沈墨跟在他身后,看着他宽阔的背脊,感受着手臂上残留的他掌心的温度,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、那令人心跳失序的暧昧气息,悄然握紧了拳。
指尖,仿佛还残留着触碰他衣料时的质感,和那瞬间燎原的星火。
前路依旧黑暗,危机四伏。
但有些东西,一旦破土,便再无法回头。
这无声的旷野,破碎的月光,共同见证着,两颗在绝境中不断靠近的心,正如何在这场奔赴未知的征途上,炽热而笨拙地,为彼此点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