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夜的城市,像一头蛰伏的巨兽,在霓虹灯的映照下喘息。苏晚晴的公寓位于一栋高档写字楼的顶层,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夜景。室内却是一片狼藉——空的外卖盒堆在角落,茶几上散落着各种零食包装袋,几只高脚杯里残留着不同颜色的酒液,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、混合着酒精、香水和食物变质的复杂气味。苏晚晴蜷缩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,身上还穿着昨晚派对的亮片吊带裙,裙摆上沾着不知是酒渍还是蛋糕奶油的污痕。她脸色苍白,眼底有着浓重的黑眼圈,长发凌乱地披散着。
她刚刚从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,心跳依然急促,额头上布满冷汗。梦里,她置身于一个巨大的、用糖果和蛋糕建造的宫殿里,一切都是甜蜜的、柔软的,散发着诱人的香气。她不停地吃,蛋糕、巧克力、冰淇淋……味道好极了。但渐渐地,那些甜食变得粘稠,像胶水一样粘住她的牙齿和喉咙,宫殿的墙壁开始融化,变成粘腻的糖浆向她涌来,要将她淹没。她拼命想跑,双腿却像陷在里一样沉重……最后,她被一片巨大的、流淌着巧克力酱的黑暗吞噬。
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做类似的梦了。每一次狂欢放纵之后,随之而来的就是这种令人窒息的“甜蜜梦魇”。
苏晚晴,二十八岁,一家知名公关公司的项目总监。在旁人眼中,她是标准的成功人士——年轻有为,衣着光鲜,出入高档场所,身边从不缺少朋友和追求者。她的社交媒体上充斥着派对照片、奢侈品和世界各地的旅行打卡,活色生香,令人艳羡。
但只有她自己知道,这华丽的外壳下,是怎样一片空虚和混乱。她的工作压力巨大,每天周旋于难缠的客户和复杂的项目之间,如同走钢丝。所谓的“朋友”,大多是基于利益交换的泛泛之交。感情生活更是一团糟,几段恋情都无疾而终,最近的一次分手更是让她元气大伤。
不知从何时起,她开始用无休止的购物、派对和酒精来填补内心的空洞。起初,那种短暂的刺激确实能让她忘记烦恼,感受到一种虚假的“甜蜜”和充实。昂贵的裙子、精致的妆容、震耳的音乐、周围人的恭维……这一切构成一个炫目的泡沫,让她觉得自己是活着的,是重要的。
但泡沫终究会破灭。每当夜深人静,狂欢散场,独自回到这间空旷的公寓时,巨大的失落感和疲惫感便会如潮水般将她淹没。然后,就是那些“甜蜜梦魇”的开始。梦里越是甜蜜诱人,醒来后的现实就越是苦涩难当。
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,脚步虚浮地走到开放式厨房,想倒杯水喝。冰箱里塞满了各种进口饮料和半成品食物,却找不到一瓶简单的矿泉水。她烦躁地关上冰箱门,目光落在料理台上那盒昨天客户送的、价格不菲的手工巧克力上。包装精美,每一颗都像艺术品。
鬼使神差地,她打开盒子,拿起一颗裹着金箔的巧克力,塞进嘴里。丝滑的口感,浓郁的坚果和酒香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。的确很“甜蜜”。但吞咽下去后,喉咙里却留下一种奇怪的粘腻感,和梦里那种被糖浆包裹的窒息感隐隐重合。
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,冲进洗手间,对着马桶干呕起来,什么也吐不出来,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。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憔悴、狼狈的女人,陌生得让她害怕。厚重的粉底也盖不住糟糕的肤色,精心描画过的眼线晕开,像两个黑漆漆的窟窿。
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吗?用一层又一层的“甜蜜”包裹自己,内里却早已被蛀空?那些光鲜的派对,那些昂贵的礼物,那些喧闹的社交,就像梦里的糖果宫殿,看似美好,实则正在一点点吞噬她的真实感受和生命力。
她打开水龙头,用冷水拼命冲洗脸颊,试图让自己清醒。水流冰冷刺骨,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。她想起小时候,夏天在外婆家,一棵老槐树下,外婆摇着蒲扇,递给她一块自己熬的、简简单单的麦芽糖。那种甜,朴素、踏实,能甜到心里去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甜得发腻,甜得令人作呕。
她回到客厅,第一次没有先去补妆或查看手机上的未读消息,而是走到落地窗前,静静地看着脚下这座沉睡的城市。霓虹灯依旧闪烁,却不再让她感到兴奋,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和孤独。
那个“甜蜜梦魇”或许不是惩罚,而是一种警示。它在用极端的方式提醒她,真正的生活,不应该建立在这种虚假和透支之上。她需要的是真实的连接,是内心的平静,是那种简单却持久的、不会在醒来后变成噩梦的“甜”。
她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。戒掉派对?减少购物?寻找真正的爱好?甚至……换一份工作?每一步都很难,都意味着要打破她已经习惯的舒适区(或者说,是“不适区”)。
但当她再次看向窗外,天际线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晨光。黑夜即将过去。苏晚晴深吸了一口气,虽然依旧疲惫,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然。她转身,开始收拾满屋的狼藉,动作缓慢却坚定。
她知道,摆脱“甜蜜梦魇”的路会很漫长,也许还会反复。但至少,在这个清晨,她第一次有了醒来的勇气,有了去追寻一种真正“甜蜜”的愿望——那种不会在午夜变成窒息梦魇的、属于真实生活的、平淡却安然的滋味。这或许,才是她真正需要的“甜品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