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房的红灯亮起时,沈微的镊子正夹着一张泛黄的底片。显影液中的影像渐渐浮现——是那座老宅的阁楼窗户,窗玻璃上结着蛛网般的冰花。她轻轻晃动相纸,冰花图案突然扭曲,竟隐约显出人脸轮廓。
又来了。沈微的指尖在冰花图案上摩挲。自从接手祖父的照相馆,这些奇怪的影像就不断出现。祖父临终前塞给她的钥匙,至今还打不开老宅书房的那个桃木抽屉。
门铃叮咚作响。沈微匆忙将照片夹起晾干,走出暗房。柜台前站着个穿驼色风衣的男人,正盯着墙上那组老宅四季的照片出神。
需要拍证件照吗?沈微擦着手上的定影液。
男人转过身,左眼角有颗泪痣:不,我来取照片。上周三送洗的胶卷。他递过取件单,签名栏写着。
沈微在柜台下翻找,手指突然一顿。那卷胶卷冲洗出的照片里,赫然出现了老宅阁楼窗上的冰花人脸!她抬头,陆远正望着墙上祖父的遗照,眼神复杂。
你认识我祖父?
陆远收回目光:沈老先生...教过我摄影。他指向照片里的老宅,这栋房子还在吗?
雨水开始敲打橱窗。沈微看着陆远被雨水打湿的肩线,鬼使神差地说:要去看看吗?
老宅的锁生了锈。钥匙转动时,沈微听见门内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推开门,尘埃在斜射的光柱中起舞,书桌上的台历永远停在1999年3月15日。
祖父就是那天去世的。沈微拂去日历上的灰。
陆远站在书房门口,目光钉在那只桃木抽屉上。沈微掏出钥匙,这次锁芯竟然顺畅转动。抽屉里只有一本相册和一把老式钥匙。相册扉页写着:光影会说话,只要你懂得聆听。
暗房钥匙。陆远突然说,你祖父的暗房不止一间。
阁楼暗房的门藏在书架后。推开门时,霉味扑面而来。墙上钉着上百张照片,全是老宅各个角落的影像。沈微凑近看,每张照片的角落都被人用红笔圈出细微的光影异常——窗玻璃上的水痕组成字母,地板的木纹拼出数字,甚至阳光投射的影子构成简笔画。
密码...沈微喃喃道。
陆远站在暗房中央,举起手机照亮天花板。沈微抬头,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天花板上用红线钉着几十张底片,拼出一幅巨大的人像。是个微笑的女人,眉眼间与沈微有七分相似。
我祖母?沈微声音发颤。祖父从未给她看过祖母的照片,只说她在父亲出生那年就失踪了。
陆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:1999年3月14日,你祖父给我这张照片,说如果他不在了...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陆远站在老宅前,身旁站着沈微的祖父和——另一个与沈微神似的女人。
这不是你祖母。陆远的声音很轻,是你姑姑沈岚。她在1998年冬天...失踪了。
暴雨拍打着阁楼窗户。沈微翻遍相册,终于在夹层找到一张被剪开的合影:祖父抱着婴儿站在老宅前,身旁本该有人的位置被整齐剪去。照片背面写着:岚,原谅爸爸。
你姑姑研究光影密码。陆远指向天花板,她相信照片能记录人眼看不见的东西。他顿了顿,你祖父最后那卷胶卷,拍的是她失踪当天的阁楼。
沈微冲回照相馆,翻出祖父的遗物。在暗柜最底层,她找到个铁盒,里面装着1998年冬天的胶卷。冲洗照片时,她的手抖得厉害。显影液中的影像逐渐清晰:阁楼窗户上,冰花组成了SoS的图案;地板上的光影构成一个箭头,指向书架的某一格;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每张照片的阴影处都隐约有个模糊的人形。
老宅书架前,沈微按照照片指示的位置抽出一本书。书页中夹着张纸条:微,当你看到这些,说明岚是对的。光影会保存秘密,也会揭露真相。阁楼地板,第七块松动的木板。
阁楼地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。第七块木板下是个暗格,里面躺着个牛皮纸袋。沈微颤抖着打开,里面是警方调查报告的复印件——1998年12月24日,沈岚在暗房冲洗一组特殊照片时,意外发现当地某位权贵的犯罪证据。她在失踪前将胶卷藏在了老宅的某个角落。
这就是你接近我的目的?沈微转向陆远,为了那卷胶卷?
陆远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泛红:我是你姑姑的学生。她失踪后,我找了二十年。他掏出手机,调出一张照片,直到上个月,我在旧货市场发现这个。
照片里是个老式台灯,灯罩上隐约有划痕。沈微突然想起阁楼那盏从不使用的台灯。她冲上楼,拆开灯罩——内侧用针刻着一串数字:。
日期...沈微恍然大悟,保险箱密码!
祖父卧室的保险箱应声而开。里面静静躺着一卷胶卷和封信:给微儿:真相有时比秘密更伤人。但记住,光影不说谎。
照片冲洗出来时,天已破晓。沈微和陆远站在红旗下,看着显影液中浮现的影像:1998年平安夜,沈岚将胶卷藏入台灯罩的瞬间,身后门缝里伸进一只戴着手表的手——表盘上的特殊纹饰,正是当年某位高官的标志性配饰。
她知道有人来了。陆远声音嘶哑,所以用这种方式留下线索。
沈微将照片钉在天花板上,与那些底片拼图并列。晨光透过窗户,将整个影像投射在地板上——完整的画面里,沈岚回头看向镜头,嘴角带着和沈微如出一辙的微笑。光影交错中,这个笑容仿佛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,终于被正确显影。
光影确实会说话。沈微轻声说,现在,我们该让它发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