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棠第一次见到那座花园是在一个昏黄的傍晚。她拖着行李箱,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,看着门牌上模糊不清的二字。房产中介说这是她祖母留下的遗产,一栋带花园的老宅子,荒废了至少二十年。
钥匙插进锁孔时,苏棠闻到一股奇特的甜香,像是某种花香与蜂蜜混合的味道。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,惊起一群蜜蜂。它们从门缝里蜂拥而出,却没有一只靠近她,而是排成奇怪的队形飞向花园深处。
花园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。杂草丛中隐约可见石板小径,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木疯长得几乎遮天蔽日。最引人注目的是花园中央一棵巨大的槐树,树干上挂满了蜂箱,蜜蜂进进出出,忙碌得像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。
老宅子就在槐树后面,是一栋两层的砖木结构建筑,爬满了常春藤。苏棠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,灰尘在斜射的阳光中飞舞。客厅里摆着一张摇椅,上面盖着白布,看起来像是有人刚刚离开。
有人吗?苏棠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。回答她的只有蜜蜂的嗡嗡声,从敞开的窗户传进来,忽远忽近。
二楼卧室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本皮面笔记本。苏棠吹去灰尘,翻开第一页,上面用工整的字迹写着:蜂后日记,1956年。接下来的内容让她屏住了呼吸——这是一本养蜂日记,但记录的并非普通的蜜蜂。
5月3日:今天发现工蜂带回了蓝色的花蜜,尝起来有海水味。跟踪它们找到了花园西北角新开的花,花瓣像蝴蝶翅膀,白天闭合,只在月光下绽放...
6月21日:蜂群数量增加了三倍,但它们不再产蜜,而是在蜂巢底部建造某种结构。用镜子观察,像是...一座微型城市?
日记在1975年戛然而止,最后一页写着:它们选中了她。我阻止不了。上帝啊,我该烧掉整个花园的。
夜幕降临后,花园活了过来。月光下,那些白天闭合的花朵次第绽放,散发出幽幽蓝光。苏棠拿着手电筒,沿着日记中提到的路线向西北角走去。杂草渐渐变矮,地面上的石板开始出现奇怪的纹路——近距离看才发现是无数细小的蜂巢状结构拼接而成。
西北角有一片圆形空地,中央是一株她从没见过的植物:主干像竹子一样中空,顶端垂挂着七朵蓝花,每朵都有巴掌大,花瓣确实如日记所描述的像蝴蝶翅膀,在月光下微微颤动。
苏棠伸手想碰触最近的那朵花,突然听到背后传来密集的振翅声。她转身,看见黑压压的蜂群从槐树方向飞来,却不是冲她而来——它们降落在空地上,开始用身体拼出某种图案。
那是...文字?苏棠后退几步,看着蜜蜂们组成的句子:欢迎回家,蜂后。
我不是蜂后。苏棠声音发颤,我只是继承了这栋房子。
蜂群变换队形:你祖母选择了你。品尝花蜜,完成转化。
苏棠想起日记最后一页的警告,转身想跑,却发现来路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蜜蜂封锁。它们没有攻击她,只是组成了一堵活的墙。同时,那株奇异植物的花朵全部转向她,散发出更浓郁的甜香。
你们对我祖母做了什么?苏棠问道。
蜂群再次变换:她成为了桥梁。现在轮到你了。
一朵蓝花突然脱离枝干,飘到苏棠面前。花心有一滴晶莹的液体,在月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彩。苏棠感到一种无法抗拒的渴望,伸手接住了花朵。花蜜沾到她指尖的瞬间,一阵电流般的快感传遍全身,同时涌入的还有无数画面——她看到祖母站在同一个位置,喝下花蜜;看到更早之前,另一个陌生女人做着同样的事;看到地下庞大的蜂巢城市,居住着与人类截然不同的智慧生命...
你们不是蜜蜂。苏棠恍然大悟,你们是...
蜂群突然骚动起来,所有蜜蜂同时升空,组成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槐树。苏棠走过去,发现树干上有一个隐蔽的凹槽,里面放着一个玻璃瓶,瓶中悬浮着某种金色的物质。她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——蜂后的精华,每一代人类蜂后临终前都会留下的一部分自己,用来指引下一代。
苏棠拿起瓶子,金色物质立刻活跃起来,像有生命般撞击玻璃内壁。她犹豫了。日记的警告言犹在耳,但花蜜带来的幻象让她窥见了另一个世界的可能性。花园里的蜜蜂静静等待,月光下的蓝花轻轻摇曳。
清晨,房产中介发现花阙的大门敞开着,行李箱倒在门廊上,里面物品完好无损。整栋房子空无一人,只有二楼梳妆台上摊开的日记本新添了一行字迹:我明白了。花园是门,蜂群是钥匙,而蜂后是守门人。1975年她选择了拒绝,而我将选择接受。
中介疑惑地望向窗外,花园里的杂草似乎在一夜之间整齐了不少。槐树上的蜂箱安静得出奇,没有一只蜜蜂进出。而在花园西北角,一株从未见过的植物正在晨光中绽放七朵蓝花,花心朝向东方的天空,仿佛在等待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