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第一次走进那家旧书店时,空气里飘着灰尘和纸张腐朽的气味。
书店的名字叫“馆藏”,招牌上的漆已经剥落了大半,木质门框上刻着几道深深的划痕,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反复刮擦过。推门进去时,铜铃发出嘶哑的声响,像是许久无人光顾,连铃铛都忘了该怎么清脆地响。
店主是个上了年纪的男人,戴着一副圆框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浑浊而平静。他抬头看了她一眼,又低下头继续擦拭一本旧书的封皮,仿佛她的到来不过是风吹动了门帘,不值得多分一丝注意力。
她叫林晚,是一名自由撰稿人,最近在为一本杂志撰写关于城市角落的专栏。这家书店是她偶然在一条老巷子里发现的,破旧、安静,像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。
书店里的书排列得毫无章法,有的塞满了书架,有的堆在地上,甚至有几本被随意丢在窗台上,任由阳光晒得书页发黄。林晚随手拿起一本,发现是一册诗集,封面上用烫金印着《馆藏之诗》,作者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。
她翻开第一页,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,仿佛在抗议被人打扰。诗集的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:“献给所有迷失在文字里的灵魂。”
林晚轻轻抚过那行字,忽然觉得指尖有些发烫。
她买下了那本诗集。
店主接过钱时,手指微微颤抖,像是很久没有做过收钱这个动作。他将书装进一个泛黄的纸袋里,递给她时低声说了一句:“小心翻页。”
林晚愣了一下,想问为什么,但店主已经转身走回了柜台后,继续擦拭他的书,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。
回到家后,她泡了一杯茶,坐在窗边翻开了诗集。第一首诗很短,只有四行:
“纸页间的叹息,
是未写完的故事在哭泣。
你若听见,
便再也走不出去。”
林晚皱了皱眉,这首诗有种诡异的氛围,像是某种警告,又像是某种邀请。她继续往后翻,发现每一首诗都带着类似的阴郁和神秘,字里行间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。
翻到某一页时,她的手指突然被纸页划了一道口子。血珠渗出来,滴在诗句上,那行字竟像是被血染透一般,渐渐变得清晰:
“她被困在书里,
等待有人替她写完结局。”
林晚猛地合上书,心跳加速。她盯着诗集,忽然觉得房间里冷了几分。
那晚,她做了一个梦。
梦里,她站在一座巨大的图书馆里,书架高耸入云,每一本书都散发着微弱的光。她漫无目的地走着,直到看见一个穿着旧式长裙的女人坐在角落,正低头写着什么。
女人抬起头,林晚惊愕地发现,她的脸和自己一模一样。
“你终于来了。”女人轻声说,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。
林晚想问她是谁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。女人站起身,将手中的笔记本递给她,本子上写满了诗句,但每一行都被划掉,只剩下最后一句:“替我写完它。”
林晚惊醒时,天还没亮。她喘着气坐起身,发现那本《馆藏之诗》就放在枕边,书页微微敞开,仿佛有人刚刚翻看过。
她决定回到那家书店。
推开门时,铜铃依旧嘶哑地响了一声。店主抬起头,这次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,然后缓缓说道:“你回来了。”
林晚将诗集放在柜台上:“这本书……有问题。”
店主摘下眼镜,用衣角擦了擦,语气平静:“每一本书都有自己的灵魂,尤其是那些未被读完的。”
“书里有一个女人,”林晚盯着他,“她和我长得一样。”
店主沉默了一会儿,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册子,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她。那是一张泛黄的报纸剪报,日期是三十年前,标题写着:“女作家离奇失踪,遗作未完成。”
剪报上的照片,赫然是林晚的脸。
“她是这本书的作者,”店主低声说,“她把自己写进了诗里,却没能写完最后一首。”
林晚的手指微微发抖:“为什么我会梦见她?”
店主看着她,眼神深邃:“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听见她声音的人。”
林晚低头看向诗集,忽然明白了那句“小心翻页”的含义。这本书不是普通的诗集,而是一个未完成的故事,一个被困在文字里的灵魂。
她深吸一口气,拿起笔,在诗集的最后一页写下了最后一行诗:
“故事终将结束,
而灵魂终得自由。”
笔尖离开纸面的瞬间,书页无风自动,轻轻合上。林晚仿佛听见了一声遥远的叹息,像是有人终于放下了沉重的负担。
店主微微一笑,将诗集收回书架:“现在,它完整了。”
林晚走出书店时,阳光正好洒在招牌上,那剥落的漆似乎没那么陈旧了。铜铃在她身后清脆地响了一声,像是道别。
她回头看了一眼,隐约看见窗边站着一个女人,朝她轻轻挥手,随后消失在书架之间。
后来,林晚再也没能找到那家书店。
巷子还在,但那扇刻着划痕的木门和剥落的招牌仿佛从未存在过。她偶尔会想起那本《馆藏之诗》,想起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,想起那句“替我写完它”。
有时候,她会在深夜拿起笔,写下一行行诗句,仿佛这样就能再次听见纸页间的叹息。
而某个角落的旧书店里,或许正有一本崭新的诗集,等待着下一个能听见它声音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