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第七次响起时,季夏正将最后一罐青梅封入陶瓮。她听着瓮中清脆的碰撞声,恍惚想起七岁那年,外婆也是这样将青梅一颗颗埋进后院的老槐树下——只是那个约定好的夏天,外婆再也没能从医院回来。
季老师,孩子们都在等您。助教小杨推开工作室的门,手里捧着厚厚一叠画纸,夏之约画展的投稿特别多...
季夏用沾着梅汁的手接过画纸,最上面那张画着老槐树,树下两个牵手的人影被夕阳拉得很长。右下角稚嫩的签名小柚子,让她心头微微一颤——那是外婆生前最后辅导的孩子。
告诉他,老槐树今年结了很多果子。季夏轻声说,目光越过窗棂,望向院子里那棵已经有些佝偻的槐树。自从外婆去世后,这间夏之约绘画工作室就再没真正完成过四季画册——那是外婆和孩子们约定好,要在每个季节结束时共同创作的画集。
暮色染黄画纸时,季夏在储藏室发现一个斑驳的铁盒。里面装满孩子们这些年的画作,最底下压着外婆的教案本。扉页上用彩笔写着:每个孩子都是夏天的礼物,旁边画着咧嘴笑的太阳。
季老师!小杨突然跑进来,举着个皱巴巴的信封,门口发现的,没有邮戳...
信封里只有张车票:从北京到小城的慢车票,日期是2003年7月15日——外婆手术前一天。背面用铅笔写着:夏夏,若你收到此票,说明槐花又开了七次。去老地方...
季夏的指尖微微发抖。她想起外婆进手术室前,曾悄悄塞给她一把槐树钥匙:等夏天最长的那个下午,去树下...
槐树下泥土松软。季夏挖到第三个铲子时,铁盒的轮廓在夕阳下显现。盒里装满泛黄画纸,每张都签着不同孩子的名字。最底下是外婆的诊断书——日期比家人知道的整整早了三年。
原来她早就知道...季夏喃喃自语。诊断书背面是外婆工整的字迹:用三年换孩子们无数个夏天,值了。
画展当天,小柚子怯生生地拉着季夏衣角:老师,槐树下有人...
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轮椅上,膝上摊着画板。他抬头时,季夏呼吸一滞——是那位总在画展买走夏之约画作的神秘收藏家!
你外婆救过我的命。老人声音沙哑,十年前我在这写生时心脏病发作,是她用槐花蜜救了我。他展开一幅褪色的画作:年轻的外婆正往孩子嘴里喂青梅,她说每个孩子都该尝到夏天的甜。
暴雨突如其来。季夏推着老人躲进画室,雷声中老人突然抽搐起来。药...他艰难地指着轮椅口袋。季夏慌乱中翻出药瓶,却瞥见瓶底刻着2003.7.15。
您就是...送车票的人?
老人服下药,气息渐稳:那年我本要接她去北京治疗,但她选择了留下完成画展。他望向窗外槐树,她说夏天不该有遗憾。
季夏打开铁盒,取出外婆最后一幅未完成的画:槐树下,孩子们手拉手围成圈,中间空着一个人的位置。画纸背面写:留给最特别的小朋友。
画展最后一天,季夏将槐树下的位置留给轮椅上的老人。小柚子 shyly 地将金奖牌挂在他脖子上,孩子们突然齐声唱起外婆最爱的《夏之约》。
蝉鸣声中,季夏明白了一切。她打开外婆的教案本,在最后一页添上新的约定:每个夏天都是重逢的季节,每个孩子都是未来的画家。
如今夏之约画展成了小城的传统。每年槐花盛开时,总有个坐轮椅的老人来看画展,而季夏总会泡好青梅茶,给孩子们讲外婆的故事。
槐树越发茂盛了,树下的画架却永远支着,画纸上永远画着未完成的夏天——就像外婆说的,最好的画永远要留给下一个夏天来完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