烤箱计时器响起时,祝小暖正把最后一片柠檬嵌进红茶蛋糕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料理台上,糖霜在光晕里像初雪般闪闪发亮。她踮脚去够橱柜顶层的茶罐,围裙带子突然绷断了一根——这条墨绿格子围裙是奶奶留下的,每次系上都让她想起老人家用竹条量她腰围的童年午后。
需要帮忙吗?玻璃门被推开,带进一阵冷风和熟悉的木质香调。程冬站在玄关处拍落肩上的雪粒,怀里抱着个牛皮纸袋,鼻尖冻得发红。他总在周六下午三点准时出现,带着那家老字号的红茶和若有似无的笑意。
小暖接过纸袋,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背:正好赶上蛋糕出炉。袋子里除了红茶,还有包柠檬干,正是她上周随口提过想尝试的新配方。
程冬熟门熟路地挂好大衣,袖口蹭到门边的小黑板——上面画着本月特供甜点的粉笔画,角落里永远有杯加了双倍柠檬的红茶。他盯着黑板右下角新添的圣诞袜图案看了会儿,突然从公文包里摸出个迷你铃铛挂上去:客户送的样品,觉得你会喜欢。
烤箱散发出的甜香填满了整个厨房。小暖切蛋糕时,程冬已经泡好了茶。他总记得她喜欢的水温,茶包浸泡时间永远控制在三分半钟。阳光穿过茶杯在桌面投下琥珀色光斑,小暖忽然发现他的袖扣换了——不再是往常的黑色方扣,而是两片小小的铜质雪花。
下周三...程冬抿了口茶,我要调去新加坡分部了。
蛋糕刀在瓷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小暖低头看着歪掉的切面,奶油夹心像道溃败的防线。窗台上的圣诞花环突然被风吹落,松针散了一地。
尝尝新配方?她将蛋糕推过去,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,用了你上次说的锡兰红茶。
程冬的叉子停在半空。他注视着她颤抖的睫毛,突然起身走向料理台:教我做个蛋糕吧。
面粉袋被扯开的声响惊醒了厨房的寂静。程冬笨拙地搅拌面糊时,小暖注意到他腕表停在下午三点十七分——上周他来时,这块表就停在这个时刻。她伸手想帮他调时间,却被他沾满面粉的手握住手腕。
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?程冬的声音很轻,就在这家店,下午三点十七分。
记忆如热茶雾气般漫开。两年前的寒冬,刚创业的小暖在蛋糕里误加了双倍肉桂,苦着脸准备销毁整批产品时,这个穿灰大衣的男人推门而入,成了当天唯一的顾客。他吃完整个蛋糕才说太甜,却留下了联系方式:如果改良配方,请第一个通知我。
那天我的表刚停。程冬的拇指擦过她腕内侧的脉搏,后来发现,只有在这里,它才会重新走动。
阳光西斜,雪又开始下了。小暖看着程冬把歪歪扭扭的蛋糕坯送进烤箱,突然从抽屉里翻出个旧笔记本。翻开泛黄的纸页,密密麻麻记着每位熟客的喜好:王老师讨厌香草,李医生嗜甜...翻到那页,记录却只有简单一行:停在三时十七分的表,等一句没说完的话。
烤箱地响起。程冬的作品塌陷成丘陵状,奶油抹得像融化的雪堆。他却郑重地插上蜡烛,打火机火光映亮两人之间的空气:其实那天我想说,你低头记订单的样子...
火苗被风吹弯。小暖突然从围裙口袋掏出个小巧的钟表零件,轻轻放在程冬掌心:去年冬天在你大衣口袋发现的,一直想还给你。
程冬怔住了。那是他祖传怀表的发条,两年前送修时不翼而飞。他翻过零件,背面刻着行小字:时光在此停留,因你眼中有光。
暮色染红雪地时,他们分食了那个丑陋的蛋糕。程冬的腕表突然开始走动,秒针划过表盘的声响,像极了小暖第一次见他时,店门口那串风铃的轻响。
新加坡有家分店在招甜品师。程冬擦掉她唇边的奶油,要一起去把他们的肉桂配方改良一下吗?
窗外,今年的第一盏圣诞灯亮起来了。小暖看着玻璃上两人模糊的倒影,想起奶奶常说的话:最好的配方,永远要留到最适合的时节。她摸出笔记本,在那页补上一行新字:三时十七分的雪,融化在永恒的春天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