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雪第一次见到那首诗，是在焚化炉的余温尚未散尽的清晨。
她裹紧法医制服走进停尸间，新送来的无名女尸躺在不锈钢台上，苍白的指尖沾着纸灰。刑警队长递来证物袋：嘴里发现的，烧得只剩一角。
泛黄的纸片上，半个模糊的汉字依稀可辨，边缘焦黑蜷曲，像被刻意保存的枯蝶翅膀。
第四起了。队长搓了搓胡茬，都是女性，都是诗人，都在下雪天遇害。
沈雪将纸片对着灯光转动，突然发现焦痕中藏着极浅的凹痕——是铅笔书写被擦去后留下的压迹。她用侧光仪扫描，渐渐显出一行小字：当雪与灰同烬。
解剖刀划开Y型切口时，沈雪注意到死者舌根处有细小的割伤。她撑开口腔，在臼齿后方发现一粒银白色的金属片，形状像雪花结晶。
这是......她镊起金属片的手突然颤抖。同样的金属片，三年前曾出现在她妹妹沈烟的遗体中——那个出版过诗集《雪烟》的文学系女生，死于一场被判定为自杀的煤气中毒。
停尸间的白炽灯突然闪烁。沈雪翻开妹妹的遗物笔记本，最后一页写着相同的诗句：当雪与灰同烬。日期正是死亡前一天。
她连夜调阅四起案件的档案。所有死者都曾在初雪诗社活动，都写过关于雪与火的诗，尸体都呈现出诡异的对称性烧伤——左臂完好，右臂焦黑，如同半页被焚毁的书。
第五场雪落下时，沈雪潜入诗社旧址。破败的黑板上还残留着诗句接龙，其中一行格外醒目：要如何杀死一首诗？烧掉韵脚，留下标题。落款是。
书架最底层，她找到本蒙尘的诗集《烬雪》。扉页照片里，妹妹站在雪中微笑，身旁戴银框眼镜的男人正为她系围巾——正是现任刑警队长陆烬。
手机突然震动，鉴定科发来金属片分析报告：高纯度铱合金，常用于航天器耐热层，民间唯一合法持有者是——报告后半截被删除，只剩水印显示的星火航天。
沈雪想起陆烬办公桌上的火箭模型，底座刻着。
暴风雪夜，她带着证据驱车前往航天基地旧址。后视镜里，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车始终跟随。转弯时，她故意驶入结冰路段，黑车失控撞上护栏的瞬间，她看清了驾驶座上的陆烬。
废弃的火箭测试台上，散落着烧焦的诗稿。沈雪用紫外灯照射，浮现出完整的《烬雪遗诗》：我们约定在雪与火中同焚，你却把誓言写成了别人的韵脚。署名是沈烟和陆烬。
通风管道突然传来脚步声。沈雪躲进燃料舱，发现舱壁上刻满诗句，最新的一行还沾着血迹：当雪与灰同烬，证词将随火箭升空。
我教过小烟，真正的诗要燃烧自己。
陆烬的声音在舱内回荡。沈雪屏息看着他从阴影走出，右手握着点火器，左臂缠着绷带——那里有和所有死者相同的烧伤图案。
她发现我挪用航天材料，说要举报。陆烬抚过舱壁诗句，我只能让她成为诗的一部分......
警笛声由远及近。沈雪按下藏在诗集里的录音笔，里面是妹妹死前最后的留言：姐，如果哪天我消失，记得查陆烬和星火公司的......
破晓时分，沈雪站在焚化炉前。法医报告在火焰中蜷曲成灰，唯独那页写有当雪与灰同烬的纸片不肯燃烧，在热气中翻飞如蝶。
她将纸灰与妹妹的骨灰一同撒向初雪。雪地上，新出版的《烬雪遗诗》全集被风掀到末页，上面印着沈烟未曾发表的最后作品：
雪终会停，
灰终会冷，
唯有未说出口的爱，
年复一年，
飘落成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