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暮第一次看见那盏灯，是在冬至日最短的黄昏。
她拖着行李箱站在老旧公寓楼下，抬头看见五楼窗口悬着盏星形玻璃灯，在暮色中泛着淡蓝色的光。灯影里有个佝偻的剪影正往窗棂上挂风铃，铜片相撞的声响像某种密码。
502是祝老师家。房产中介搓着手，老人家上个月走了，儿子急着出手。
钥匙插进锁孔时，沈暮闻到一股陈旧的药香。两室一厅的格局，满墙书架直抵天花板，茶几上摆着未完成的拼图——是幅星空图，缺了北极星的位置。主卧床头挂着幅奇怪的画：黑色背景上洒满银粉，左下角用钢笔写着致阿祝，1987.6.21。
这些都不要了？沈暮指着书架上泛黄的笔记本。
中介露出为难的表情：祝老师是天文馆退休的，儿子说这些破本子......
深夜整理行李时，沈暮发现书架底层有个铁盒。里面装着叠发黄的信纸，最上面那页写着：今日观测到鲸鱼座异常光斑，疑为类星体爆发，持续关注。——1987.6.15
突然，那盏星形灯在窗外亮了起来。
沈暮探身去看，差点碰倒桌上的星图拼图。一块碎片从缝隙滑落，背面写着对不起。再抬头时，灯光已灭，窗边分明空无一人。
第二天去出版社交稿，主编指着她眼下青黑调笑：新家闹鬼？沈暮没提凌晨三点被钢琴声惊醒的事——那首《星空》反复弹到一半就中断，像是弹奏者突然想起什么。
傍晚回家时，门把上挂着袋橙子。楼上邻居说：祝老师以前常给孩子们发水果。沈暮注意到602室的门缝下有光，但中介说过这栋楼五层以上都空着。
铁盒里的信件渐渐拼凑出一个故事：1987年夏天，天文台的祝维观测到神秘光斑，坚信是外星信号。没人相信他，直到某天夜里，光斑突然组成清晰的星图，指向南半球某个坐标。最后一封信写着：他们回应了！但小晴病了，我必须留下......
信纸边缘有干涸的血迹。
沈暮查资料到深夜，醒来发现身上盖着陌生的毛毯，茶几上的拼图多出三块。北极星的位置摆着个药瓶，标签写着地塞米松，祝晴，1987。
她闯进602室时，灰尘在斜阳中飞舞。破旧的钢琴上摆着相框，照片里的女孩与自己有七分相似，胸前别着的名牌。琴凳上放着本病历：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，1987年6月确诊。
你来了。
沈暮转身，看见个穿旧毛衣的老人站在门口。他眼睛浑浊得像蒙了雾，手里攥着把星星形状的剪纸。
祝老师？
老人摇头，指向照片：我是观测站的林工。他颤抖着展开一张星图，阿祝临终前终于算出来了，那个信号不是外星人......
图纸上标注着2023年12月21日的星空，鲸鱼座光斑位置与1987年完全重合。沈暮突然想起什么，冲回502室掀开那幅银粉画——黑色背景根本不是颜料，而是凝固的血迹。
冬至日18:17分，沈暮站在天文台旧址。寒风中有铜铃声由远及近，她回头看见502窗口亮起蓝光，与夜空中突然出现的异常光斑遥相呼应。口袋里药瓶微微发烫，倒出来的竟是颗纽扣，背面刻着给小晴。
新闻报道次日刊登：冬至夜观测到罕见天文现象，经查系1987年类星体爆发的余晖终于抵达地球。配图中，沈暮的身影模糊在星光里，而她身后站着两个透明的剪影，正携手走向银河。
回到502室时，拼图已经完成。北极星的位置摆着张新纸条：星光会迟到，但永不缺席。沈暮将纽扣放入铁盒，窗外星形灯突然亮起，在冬至最长的夜里，温柔如重逢的拥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