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裹挟着咸涩的气息拂过脸颊时,温言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白沙湾。
十年了。
脚下的细沙依然洁白如初,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,海浪退去时留下湿润的痕迹,像一道道转瞬即逝的伤口。温言蹲下身,指尖触碰沙粒的瞬间,记忆如潮水般涌来——小时候,她总爱在这里捡贝壳,母亲坐在不远处的礁石上看着她,海风吹起母亲淡蓝色的裙角,像一片随时会飞走的云。
应该就是这一带了。温言自言自语,从包里取出一个铁皮盒子。盒子已经生锈,边缘贴着褪色的卡通贴纸,那是她十岁那年亲手贴上去的。
她开始沿着海岸线慢慢行走,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的地方。潮起潮落十年间,白沙湾的轮廓已经改变了许多,但她依然记得那个特殊的位置——三块黑色礁石形成的三角形区域,她和母亲称之为秘密海湾。
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,温言的影子缩在脚边。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,但她浑然不觉。突然,她的脚步停住了。前方不远处,三块礁石依然保持着那个熟悉的排列,只是被海水侵蚀得更加圆润。
温言几乎是跑过去的。
她跪在礁石中间,双手颤抖着扒开表层的沙子。指甲缝里塞满了沙粒,但她顾不上疼痛。挖到约莫一尺深时,她的指尖碰到了坚硬的物体——
铁皮盒子。
和记忆中一模一样,只是锈迹更多了。温言小心翼翼地把它捧出来,吹去表面的沙粒。盒盖已经有些变形,她费了些力气才打开。
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贝壳。
不是普通的贝壳,而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月光贝,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的乳白色,在阳光下会折射出七彩的光晕。温言记得,这是母亲在她十岁生日那天捡到的,说是大海送给她的礼物。
言言,等妈妈不在了,你就把这枚贝壳埋在这里。母亲当时抚摸着她的头发,声音很轻,等你长大了,遇到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坎时,就回来把它挖出来。
那时的温言还不明白母亲话里的意思,只是懵懂地点点头。三个月后,母亲在一场车祸中永远离开了她。
温言将贝壳捧在手心,阳光透过贝壳在她掌心投下细碎的光斑。她突然发现贝壳内侧刻着极小的字迹,需要对着光才能看清——
回头看。
温言猛地转身。
十米外的海滩上,站着一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女人。海风拂过她的发梢,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边。虽然背对着温言,但那熟悉的轮廓让温言的心脏几乎停跳。
妈...妈?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。
女人缓缓转身,温言看清了她的脸——不是母亲,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,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。女孩约莫七八岁,正兴奋地指着海面跳跃的鱼群。
温言怔在原地,手中的贝壳突然变得滚烫。她低头看去,贝壳内侧的字迹正在变化,新的文字缓缓浮现:
我从未离开,只是变成了你眼中的海。
潮水涌上来,打湿了温言的鞋袜。她抬头望向无垠的海面,突然明白了母亲留给她的究竟是什么——不是答案,而是一种继续前行的勇气。
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,跑到温言面前,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贝壳:姐姐,这是什么呀?好漂亮!
温言蹲下身,将贝壳轻轻放在女孩掌心:这是大海送给你的礼物,要好好保管哦。
女孩惊喜地睁大眼睛,将贝壳举到阳光下观察。七彩的光晕在她脸上跳跃,像是一个温柔的祝福。
温言站起身,将空铁盒重新埋回沙中。她知道,十年后,或者二十年后,或许会有另一个需要勇气的人来到这里,挖出这个盒子,然后明白——
有些爱,就像白沙湾的潮汐,看似离开了,其实永远都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