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季的第七天,祝解语推开古董店的门时,铜铃惊飞了檐下的燕子。她抖落油纸伞上的水珠,目光落在玻璃柜里那本蓝皮诗集上——书脊烫金的花信集三个字已有些斑驳,却与她梦中见过的封面一模一样。
小姐好眼力。店主从里间踱出,指间夹着的烟斗飘出檀香,民国三十年的孤本,前主人是位精通花语的才女。
解语指尖刚触到书封,内页就滑落一封信。泛黄的宣纸上,几行簪花小楷被水渍晕开:见字如晤,君识此花否?信纸背面粘着干枯的白色花瓣,形如小铃铛。
铃兰...解语脱口而出。她大学修过植物学,却对这莫名的熟悉感感到困惑。更奇怪的是,信末日期1946.5.20下方,印着枚阴刻的字藏书章——与她祖父的私章几乎一致。
暴雨拍打窗棂。解语买下诗集,在咖啡馆里逐页细读。翻到第七十八页时,夹着的另一封信飘落。这次是钢笔写的:铃兰谢了,我未能赴约。若你读到这封信,请去霞飞路72号取我留的匣子。沈西棠,日期是1947年春天。
信纸边缘有褪色的红痕,像被花瓣染过。解语突然想起祖父书房里那幅老照片:穿学生装的青年站在霞飞照相馆招牌下,身旁空着个位置,仿佛本该有另一个人。
霞飞路72号现在是家花店。解语推门时,风铃惊醒了打盹的老太太。买花还是取东西?老人揉着眼,没等她回答就指向里屋,楼梯下有个铁盒,等了七十多年啦。
铁盒锈迹斑斑,锁孔里插着朵铜铃兰。解语转动花柄,盒盖弹开的瞬间,霉味混着花香扑面而来。盒里只有本日记和一把钥匙,日记扉页写着:西棠与解语,民国三十五年春。
解语...她念着自己的名字,心跳加速。日记里夹着张戏票,是1946年兰心大戏院的《游园惊梦》,票根背面写:赠解语,愿君知我如杜丽娘知柳梦梅。
雨势渐猛。解语循着钥匙上的号码,在老银行保险柜里找到个绸布包。展开是条白丝巾,一角绣着铃兰,染着陈年血渍。丝巾裹着张泛黄照片:穿白旗袍的女子倒在血泊中,胸前别着朵残破的铃兰。照片背面写着:西棠绝笔,解语遇害,凶手为...
字迹在此中断。解语颤抖着翻过照片,发现边缘有枚指纹——和她右手拇指的螺形纹一模一样。
祝小姐?花店老太太突然出现在身后,递来一盆铃兰,刚到的,说是要给姓祝的姑娘。
白花垂首如铃,解语触碰花瓣的刹那,记忆如电流窜过:1946年雨夜,穿白旗袍的她将诗集塞进书店,转身冲向持枪的黑影...枪响时,胸前的铃兰坠地,被血浸透...
您脸色很差。老太太扶住踉跄的解语,这花...
是我订的。穿灰西装的男人从雨中走来,鬓角微霜,眉眼却与照片里的沈西棠如出一辙。他指尖抚过铃兰叶片:祖父临终说,要等到花瓣出现血丝再送来。
解语看向花盆——白瓣根部果然泛着极淡的红脉,像血管。男人从内袋取出封信:他等了七十年,就为告诉你一句话。
宣纸展开,墨迹如新:解语,凶手是钟表行老板。我亲手了结了他,却救不回你。若有来世,请再为我别一朵铃兰。
雨幕模糊了视线。解语抬头,男人正将铃兰别在西装领口,位置与照片中的血花完全重合。他伸手拂去她颊边雨水,腕表表盘映着两人的倒影——1946年的弹孔与2023年的花店,在这一刻重叠成永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