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霜第一次见到那个自称的女人,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。
她浑身湿透地站在便利店门口,看着雨水顺着玻璃门蜿蜒而下,像一条条透明的蛇。她已经在这座城市漂泊了三年,工作换了五份,银行卡里的数字永远停留在勉强活着的边缘。今晚,她刚被第六家公司辞退,理由是不够积极。
需要帮忙吗?
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,低沉而慵懒,像是被烟酒浸泡过。林霜回头,看见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女人靠在货架旁,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薄荷烟。她的红唇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一滴血,眼睛却是诡异的暗紫色,像是深夜的海。
不用。林霜下意识后退半步。
女人笑了,烟雾从她唇间溢出,在空气中凝结成一个模糊的符号。我叫夜鸢,是个魔女。她歪着头打量林霜,而你,看起来需要一份契约。
林霜想转身就走,但女人的下一句话让她僵在原地。
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——金钱、权力、爱情,或者……她的目光落在林霜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痕上,忘记痛苦的勇气。
雨声忽然变得遥远。林霜听见自己的心跳声,震耳欲聋。
代价是什么?
夜鸢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颊,冰凉得像蛇的鳞片。很简单,给我你最珍贵的一段记忆。
林霜想起母亲去世前的最后一晚,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,还有那双枯瘦的手紧紧握着她时的温度。那是她生命中最痛苦的记忆,却也最珍贵。
她听见自己说。
夜鸢的笑容扩大了。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羊皮纸,上面用暗红色的墨水写满了古怪的文字。林霜只看懂最后一行——**以记忆为契,以灵魂为证。**
按个手印就好。夜鸢递来一根银针。
林霜刺破指尖,血珠滴落在羊皮纸上的瞬间,整张契约燃烧起来,火焰是诡异的幽蓝色。她感到一阵眩晕,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抽离,像是一卷胶片被生生扯断。
等她再睁开眼,夜鸢已经不见了。便利店的玻璃门外,雨停了,月光惨白地照在积水上。
第二天,林霜收到一家跨国公司的offer,薪资是她之前的三倍。一个月后,她在电梯里遇见一个英俊的男人,对方看她的眼神像是看见了失而复得的珍宝。半年后,她搬进了市中心的高级公寓,衣橱里挂满当季新款,梳妆台上摆着限量版香水。
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,却总觉得心里缺了一块。
某个深夜,林霜从噩梦中惊醒,冷汗浸透了睡衣。梦里有个模糊的女人在哭,可她怎么也想不起对方是谁。她跌跌撞撞地冲到浴室,用冷水拍打脸颊,抬头时却在镜子里看到了夜鸢的脸。
记忆还适应吗?镜中的夜鸢微笑着问。
林霜猛地后退,脊背撞上冰冷的瓷砖。你对我做了什么?
只是履行契约。夜鸢的身影在镜中渐渐清晰,你给了我你最痛苦的记忆,但你没问过,失去它会发生什么。
林霜突然想起什么,疯狂翻找手机通讯录,却找不到这个联系人。她冲向书架,相册里所有与母亲有关的照片都变成了空白。她的记忆像被蛀空的树干,外表完好,内里早已腐朽。
还给我……她跪在地上,声音嘶哑。
夜鸢从镜中伸出手,指尖挑起她的下巴。可以啊,但你要用现在拥有的一切来换。
林霜看着公寓里昂贵的家具,衣柜里的名牌包,手机里那个说爱她的男人发来的信息。她想起这三年来每个加班的深夜,想起被房东赶出门的雨天,想起前男友嘲笑她一辈子没出息时的嘴脸。
镜子开始渗出鲜血般的液体,夜鸢的声音变得蛊惑:做个选择吧,是抱着痛苦的记忆继续挣扎,还是忘记一切,享受完美人生?
林霜闭上眼睛。
她想起某个夏夜,母亲摇着蒲扇为她赶蚊子,哼着走调的歌谣;想起第一次领工资时,母亲把那几张钞票放进铁盒里,说给我们霜霜存嫁妆;想起病床上那句气若游丝的好好活着……
把记忆还给我。她睁开眼,泪水滚落,我什么都不要了。
夜鸢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。你确定?即使回到一无所有的生活?
那不是一无所有。林霜擦掉眼泪,那才是我。
镜子轰然碎裂。
林霜再次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便利店的椅子上,窗外暴雨如注。她的手机震动起来,是一条垃圾短信。银行卡余额还是三位数,简历投了三十份无人回复。
但她的记忆回来了。
柜台上放着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: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拒绝魔女契约的人类。作为奖励,送你一句话——真正的魔法,从来不在交易里。
林霜把字条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,推门走进雨中。这一次,雨水打在脸上,她竟然觉得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