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艰难地进行着。高志豪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悬崖边行走的人,每一步都踏在虚处。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应对每一个议题,但戴盈盈苍白的脸、王莹莹冰冷的眼神、刘胜利似笑非笑的表情,还有那个无处不在的人,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交替闪现。
手机在口袋里又震动了一下。高志豪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。他不敢在众目睽睽下查看,只能强忍着,任由那震动像电流一样,持续刺激着他紧绷的神经。是医院的坏消息?是“影子”新的挑衅?还是……王莹莹的最后通牒?
时间从未如此漫长。当会议终于接近尾声,刘胜利慢悠悠地开口了:“高总,关于那份关于近期几笔资金流向的审计初稿,财务部已经整理好了。您看,是不是现在就……”
来了!高志豪的心跳骤然加速,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。他感觉所有董事的目光都像探针一样刺向他。刘胜利果然在这里等着他!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杀局!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。高志豪的秘书脸色苍白地探进头来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目光却精准地投向高志豪:
“高总,抱歉打扰。医院那边……戴小姐的情况初步稳定了,但……医生在她的血液里检测到了……一些异常物质。另外……王莹莹女士的电话,她坚持要您现在接听,说是……有关于‘念念安全’的急事。”
“念念安全”四个字,如同惊雷在高志豪耳边炸响!他猛地站起身,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王莹莹!又是王莹莹!她到底想干什么?拿念念威胁他?还是……那个神秘人物对念念做了什么?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,甚至压过了对刘胜利发难的恐慌。
他顾不上会议室里瞬间变得诡异莫测的气氛,顾不上刘胜利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和更深的算计,也顾不上那份该死的审计报告。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会议室,一把夺过秘书手中的手机,嘶哑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:
“喂?!王莹莹!念念怎么了?!”
电话那头,王莹莹的声音异常平静,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,仿佛淬了毒的冰:
“高志豪,念念很好,现在很好。我只是想提醒你,也提醒那位藏在暗处的‘朋友’……”她刻意加重了“朋友”两个字,“游戏,有游戏的规则。谁要是敢碰念念一根头发……”
她停顿了一下,高志豪甚至能想象她此刻脸上那抹冰冷刺骨的笑意。
“……我就掀翻整个棋盘,让所有人,包括那个‘影子’,一起陪葬。不信,你大可以试试。”
电话被干脆地挂断,只剩下忙音。
高志豪握着手机,僵立在空旷的走廊上,刺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身上,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王莹莹的威胁像一把重锤,砸得他头晕目眩。
她知道了!她不仅知道有“影子”存在,甚至……她是在警告那个“影子”!她到底掌握了多少?她是在保护念念,还是……在宣告她才是这场混乱中,真正掌控着“掀翻棋盘”力量的人?
那人在暗处窥视。
刘胜利在会议室虎视眈眈。
戴盈盈在医院情况不明,体内还有“异常物质”。
而王莹莹……这个他曾经以为最无害的妻子,此刻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,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,话语间透出的狠厉与决绝,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……恐惧。
高志豪背靠着冰冷的墙壁,缓缓滑下,疲惫和巨大的精神压力几乎将他压垮。他感觉自己被无数双眼睛包围,被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缠绕,拖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旋涡。
“戴小姐血液里的异常物质……”秘书小心翼翼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初步报告。
高志豪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那张纸。报告上的专业术语他看不懂,但那几个触目惊心的标注和推测,足以让他的心沉入万丈深渊。
那人,不仅窥探,不仅设局,甚至……已经开始下毒手了吗?目标是谁?是戴盈盈?还是……最终会指向他?或者,指向念念?
四面楚歌,步步杀机。那个藏在暗处的疑影,正狞笑着,将这场风暴推向更可怕的深渊。高志豪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。他不能倒,他必须找出那个人,无论付出什么代价!
高志豪的指尖死死攥着那份报告,纸张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皱。戴盈盈血液里的异常物质被标注为“慢性神经抑制剂代谢物”,医生推测摄入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内,剂量虽未致命,却足以引发意识模糊与器官应激——这绝非意外,是有人在刻意下毒。
“备车,去医院。”他猛地站起身,膝盖撞在走廊墙壁上发出闷响,却浑然不觉疼痛。助理慌忙应声时,他已大步冲向电梯,手机在掌心震得发麻,是李明远发来的消息:“刘副总坚持即刻审议资金报告,有人开始躁动。”
电梯下降的三十秒里,高志豪的视线扫过镜面中自己的倒影:鬓角泛白,眼底青黑,曾经的意气风发被连日的惊惧啃噬得只剩疲惫。他忽然想起三天前,戴盈盈曾笑着说她的助理小周最近总往茶水间跑,还神神秘秘地给她带过两次现磨咖啡。当时他只当是小姑娘讨好上司,此刻想来,那杯泛着异常香气的咖啡,或许就是毒源的开端。
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刺得鼻腔发酸。戴盈盈仍在昏睡,监护仪的滴答声敲打着死寂的空气。高志豪站在病房门口,看见那个叫小周的助理正坐在走廊长椅上抹眼泪,见到他便慌忙站起,眼神躲闪间带着明显的慌乱。
“戴经理昨天下午喝的果汁,是谁送来的?”高志豪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小周瑟缩了一下:“是……是后勤部的张表哥,说是老家寄来的进口货……”
张表哥!那个屡次想调去采购部却被戴盈盈拒绝的远房亲戚。高志豪的心脏骤然缩紧,转身就往楼梯间走,拨通了安保部的电话:“查后勤部张建军近三天的行踪,尤其是昨天下午三点到五点,所有监控录像立刻发我邮箱!”
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忽明忽暗,如同他此刻忽沉忽浮的思绪。如果张表哥是执行者,那背后指使他的人是谁?刘胜利?还是那个藏在暗处的那个人?
手机再次震动,这次是一段视频,来自陌生号码。画面是张表哥昨天傍晚在地下车库与一个黑衣人交易的场景,虽然看不清黑衣人的脸,但其左手手腕上那块限量款百达翡丽腕表,高志豪却认得——那是刘胜利在年会上炫耀过的生日礼物。
真相的碎片在这一刻猛然拼接。刘胜利不仅策划了王莹莹的发难,甚至想通过慢性投毒让戴盈盈彻底消失,再借资金问题将自己一举扳倒。而那个所谓的“影子”,或许从始至终都是刘胜利放出的烟幕弹,用以混淆视听,掩盖他真正的杀招。
就在这时,李明远的电话打了进来,声音带着哭腔:“高总,刘副总拿到了您给宋晓倩买公寓的转账记录,正在会议室逼着董事们签字罢免您……”
高志豪站在医院二楼的窗边,看着楼下救护车呼啸而过。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脸上,竟透出几分决绝的暖意。他点开那段监控视频,转发给公司所有董事,随后拨通了刘胜利的电话。
“刘副总,审计报告不必等我了。”他的声音平静无波,“你还是想想,该怎么向警方解释,为什么你的表会出现在投毒现场的监控里。”
电话那头传来文件散落的声响,继而是气急败坏的咒骂。高志豪挂断电话,望向病房里沉睡的戴盈盈,又想起王莹莹那句“掀翻棋盘”的威胁。他知道,刘胜利的落网只是开始,这场裹挟着欲望与仇恨的风暴,还远远未到平息之时。
但至少此刻,笼罩在头顶的迷雾被撕开了一道裂口,而真相,已在不远处的地平线上,等待着破晓的时刻。
医院的走廊泛着消毒水的冷光,高志豪僵立其中,手机里刘胜利那气急败坏的咒骂仿佛还在耳膜震荡,可比这寒意更刺骨的,是从心底丝丝缕缕沁透四肢百骸的冰。他望着病房里沉睡的戴盈盈,那张与宋晓倩有着七分相似的脸此刻了无生气,监护仪规律的“滴滴”声,像重锤般敲击着他本就濒临崩断的神经。
他双手背后在走廊里来来回回的踱步。
“高总,戴小姐醒了!”护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颤音。
高志豪猛地回头,几乎是踉跄着冲进病房。戴盈盈虚弱地掀开眼睫,视线撞进他焦灼的目光时,瞳孔深处掠过复杂的浪涛——有恐惧、有委屈,还有一抹深不见底的悲哀。
“盈盈……”他攥住她冰凉的手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“感觉怎么样?医生说你……”
“有人……想让我彻底闭嘴……”戴盈盈的声音气若游丝,却字字清晰,带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,“那杯果汁……味道不对……”
“是张建军!你表哥,后勤部的张建军!”高志豪急切地插话,想把刚从刘胜利那里套出的罪证砸给她,“监控拍到他……”
戴盈盈却缓缓摇头,打断他的话,目光定定地锁着他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:“不只是他……高总,他们……他们发现了……晓倩姐……”
“宋晓倩”三个字像一道淬了冰的闪电,瞬间劈开了高志豪刻意尘封的记忆闸门。他的脸色“唰”地褪尽血色,握着戴盈盈的手不自觉地收紧,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。
“宋晓倩?”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像被狂风撕扯的残烛,“这和她有什么关系?”他给戴盈盈购置公寓的钱,确实挪用了那笔“流向不明”的资金,可公寓产权证上的名字,分明是“宋晓倩”——一个他以为早已被时光掩埋,只在秘密账户里苟存的名字。
戴盈盈的眼泪无声滑落,浸湿了枕巾: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要查的。那次你喝醉了,抱着我喊‘晓倩’……”
高志豪如遭重锤,身体猛地晃了晃,差点栽倒。尘封的往事裹挟着血腥味汹涌而至,几乎将他溺毙。
宋晓倩的父亲宋英杰,曾是高志豪父亲高飞远最倚重的左膀右臂。他精明干练,对高家更是忠心耿耿。十七年前,公司那场几乎将高氏基业连根拔起的财务风暴中,时任常务副总的高飞远——也就是刘胜利的前任,那个背景盘根错节、行事狠辣无情的元老——为填补巨大的资金窟窿,保住高氏家族的根基,竟指使宋英杰利用财务职权,铤而走险进行了一系列违规操作,甚至不惜触碰灰色地带的暗线。其中用宋晓倩的名字登记的,不仅有房产,还有若干固定资产。为避开那位元老可能安插的眼线(刘胜利极有可能就是当年被安插在高飞远身边的眼线,或是早已被那位元老暗中收买),他通过复杂的海外空壳公司运作,将这笔钱的一部分,以“宋晓倩”的名义购置了那处隐秘公寓。
刘胜利对这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了如指掌。当年他羽翼未丰,却攥着足以让整个高氏集团和高飞远身败名裂、锒铛入狱的关键证据。
为自保,也为保住公司,高飞远被迫与那位元老签下屈辱的城下之盟:元老退休,带走部分利益并销毁大部分不利证据;高志豪则负责“安抚”宋晓倩的家人,确保此事永远石沉大海。那处公寓,既是高飞远对宋英杰的愧疚与隐秘纪念(或许还掺杂着一丝扭曲的占有欲),也是将这笔烫手“封口费”资产化的隐蔽手段。他从未想过入住,那更像一座赎罪的纪念碑,一个只有他自己知晓的秘密坟墓。
刘胜利正是那位元老一手提拔的接班人。老狐狸退休前,不仅将人脉资源倾囊相授,更将那个足以致命的秘密,连同高志豪被迫签署的协议与掩盖行为——作为控制高氏家族的“核按钮”,以及刘胜利上位的“投名状”与“护身符”,一并交托给他。刘胜利清楚,只要这个秘密还在,高志豪在他面前就永远直不起腰。
可随着野心疯长,仅仅掣肘高志豪已远远不够,刘胜利觊觎的是整个高氏集团的掌舵权。他开始有计划地搜罗高志豪的把柄,试图找到能一击致命的突破口。当他发现高氏挪用资金给“宋晓倩”购置公寓时,立刻嗅到了血腥味——这既能攻击高志豪的经济问题,又能顺藤摸瓜,重新揭开十七年前“不光彩交易”的盖子,给予高志豪绝杀一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