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中的白狼山大酒店旋转门镀着金箔,靳前理站在二十三楼包厢的落地镜前调整领结,镜面映出他鬓角新染的黑发。水晶吊灯将香槟色光影洒在波斯地毯上,他特意选了这间能看到锦江夜景的包厢,临江玻璃幕墙倒映着对岸金融城的霓虹,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。
三十七、八岁的靳前理创办了一家公司,白狼山红星建筑工程有限公司,承包工程,这些年赚到了一些钱,手头宽裕了,要想多赚一点。功夫不负有心人,机会来了。
2000年的拉菲醒好了?靳老板第五次询问服务员,指腹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蓝丝绒首饰盒。三天前在慈善晚宴遇见白金贵集团销售经理章可可,她耳垂上晃动的珍珠坠子让他记起前妻离婚时索要的那串南洋珠——女人终究逃不过这些亮晶晶的玩意儿。
手机在黄花梨茶桌上震动,财务总监毕玉芬发来集团第三季度的赤字报表。作为市场营销部经理章可可心里不是滋味。
靳前理抿了口龙井,茶叶在青瓷盏里沉浮,就像此刻他翻涌的思绪。上月他派人查清章可可的底细:美术学院助教,现职白金贵集团市场营销部经理,父母都是退休中学教师,和沈副市长相识于市文联组织的舞蹈班。这种背景活跃的可可,反倒让他后背发凉。可是她有一个特殊的身份,沈副市长的干女儿,搞定她,再拿下沈副市长比较容易,为此,他也的硬着头皮上。
靳老板久等了。章可可满面春风,推门而入时带着初秋的凉意,月白色旗袍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。靳前理注意到她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翡翠戒指,水头极足,绝不是普通职员能负担的物件。沈副市长送的礼物,差不到哪里。
酒过三巡,他状似无意地将手搭在章可可椅背上:听说沈市长最近在抓旧城改造项目?话音未落,章可可忽然侧身斟酒,他悬空的手顺势落在自己膝盖。这个动作让他想起二十年前在义乌跑供销时,那些纺织厂女工也是这样躲开咸猪手的。
沈市长最讨厌别人打听工作。章可可抿嘴轻笑,睫毛在脸颊投下扇形阴影,上次鸿达集团的老总在他办公室安监听器,现在还在吃牢饭呢。她说话时转动着翡翠戒指,戒面在灯光下泛出冷冽的幽光。
靳前理后颈渗出冷汗,却瞥见章可可高跟鞋尖似有若无地蹭过他西裤。这种若即若离的试探让他想起缅甸赌石场那些蒙着灰皮的翡翠原石,谁也不知道切开是满绿还是败絮。当他提议转场唱歌时,章可可并没有拒绝。
在KtV包厢迷离的镭射灯下,靳前理点了首《小城故事多》。他借着酒意将可可搂进怀里,却在触及她腰肢的瞬间感觉对方肌肉紧绷——像他办公室里那尊钧瓷花瓶,看似温润,实则冰凉。
凌晨两点送章可可回家时,雷雨将至。黑色迈巴赫驶过白狼山广场,巨型LEd屏正播放沈副市长视察工地的新闻。后视镜里,章可可补妆的动作忽然定格,鲜红唇膏在嘴角划出凌厉的弧度:靳老板知道沈副市长的舞蹈老师是谁吗?
靳前理握着方向盘的手心沁出冷汗。后座传来银铃般的笑声:是省纪委王书记的父亲啊。这句话像颗冰珠子滚进他衬衫领口,车窗外恰巧劈下道闪电,照亮挡风玻璃上蜿蜒的雨迹,如同某种神秘的符咒。同时又喜上眉头,终于逮到一条大鱼了。看样子,今晚一定要伺候好这只小妖精。章可可不定地在放大招,好让靳老板不要小瞧了自己。靳老板着在谋划今晚如何伺候她。
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残影,靳前理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。后视镜里章可可正在补口红,猩红膏体沿着她丰润的唇线游走,像把带血的刀在皮肤上雕花。
王老今年八十七了,还教探戈呢。章可可合上镶贝母的化妆镜,翡翠戒指磕在真皮座椅上发出闷响,上周沈副市长陪她跳了支舞,听说踩坏了舞鞋。
靳前理喉结滚动。车载香薰是乌木沉香,此刻却混进铁锈味。他想起三天前在缅甸赌石场,那块蒙头料切开时爆出的帝王绿,和此刻后座可可眼中的幽光如出一辙——都是裹着糖衣的砒霜。
暴雨砸在车顶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。导航显示前方是跨江大桥,LEd广告牌在雨幕中化作模糊的光团。章可可忽然倾身向前,带着晚香玉气息的呼吸喷在他耳后:靳老板,知道省纪委调查组进驻白狼山市三个月了吗?
轮胎打滑的瞬间,靳前理猛打方向盘。迈巴赫擦着隔离带蹿出,翡翠戒指撞在车窗上的脆响让他想起前妻摔碎的那只北宋影青瓷碗。车载屏幕突然亮起视频通话请求,财务总监扭曲的脸在电流干扰中破碎成马赛克:靳老板,今天下午税务局把账本带走了!
小心!章可可的惊叫混着刺耳鸣笛穿透耳膜。
对向车灯如利剑劈开雨幕的刹那,靳前理看清挡风玻璃上的雨痕——那根本不是随机的水迹,而是用特制雨刷刻出的摩斯密码。三天前缅甸赌石场那个的珠宝商,此刻正在记忆里冲他诡笑。
急刹车让章可可撞向前排座椅。她发间的珍珠发卡突然崩开,滚落时在脚垫上敲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。靳前理盯着后视镜,可可正弯腰去捡,月白旗袍开衩处闪过半截青色纹身。
靳老板听说过翡翠录音章可可重新绾起长发,戒面在黑暗中泛起荧光,缅甸新矿脉出产的翡翠自带磁性,能储存七百二十小时录音。她指尖抚过戒面,包厢里那句沈市长最讨厌别人打听工作突然在车载音响里炸响。
章可可揉着撞红的额头直起身,珍珠滚进真皮座椅的缝隙里。靳前理的余光捕捉到她右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,这是可可亢奋前奏。
靳老板对缅甸地质很熟吧?章可可忽然按住他要去开顶灯的手,翡翠戒面折射出奇异绿光,听说新矿脉在密支那北纬23度17分,可惜...
轮胎擦过积水区的尖啸盖过后半句。靳前理握方向盘的掌心渗出冷汗,后视镜里可可旗袍领口的盘扣不知何时解开两颗,青纹身随呼吸起伏。
仰头瞬间,靳前理终于看清全景天窗夹层里嵌着的翡翠原石。
“章小姐,今晚雨大,我们不妨在前面的高尔夫大酒店休息一下吧?”
章可可在想这个靳老板怎么会是这么木讷,不食人间烟火,吃饭时还有点撩,一转眼-----难道看不出本小姐的需求吗?难道自己的可可味这么差?真的要把自己送往家里?
“细听准命。”章可可脱口而出,等的就是这句话。这小子装,会装。进了酒店好好攒他一笔,看看他是否真心。
两人来到大厅,靳老板匆忙办理手续,章可可款款来到珠宝橱窗,在一款大克拉钻戒驻足,摆弄了几回。这颗珠宝她早些时候在宋晓倩手上见过,羡慕不已。今天非得拿下。她瞄眼靳老板正拿着房卡急匆匆过来。
“好看不?”可可戴上钻戒伸手让靳老板看。靳老板明白了章可可的意思:“好看,非常好看,这颗钻戒就是配我们大小姐的。”转向服务员“多少钱?”“八万八”靳老板心里小颤一下,镇定自若道:“打包。”章可可急忙在靳老板脸上亲吻了一下。靳老板笑眯眯,心想:反正等会可以补回来。
靳前理借着搂章可可腰肢的动作,十八楼套房门锁咔嗒作响的刹那,章可可的高跟鞋突然打滑。靳前理伸手去扶,可可温软身躯顺势贴上来,翡翠吊坠却精准划过他衬衫第三颗纽扣。刚才电梯里的热吻画面已经传进监控室。
靳老板心跳得好快。章可可指尖点在他胸口,旗袍开衩处隐约露出大腿。
浴室水声响起时,暴雨裹挟着缅甸山区的土腥味扑面而来,正沿着雨水的导流槽蜿蜒成蛇形。
靳前理转身瞬间,章可可湿漉漉的长发已缠上他脖颈。
靳老板很会演嘛。
窗外暴雨中,靳前理在章可可的闷哼声里轻笑:章小姐,彼此彼此,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嘛,现在心跳快的是你。
“我知道你想要什么。”章可可扭头看了看躺在身边的靳老板,停顿一会道:“我会在干爹那儿多提提你的。”
晨光,像稀释的金粉,透过180度落地窗泼洒进来,切割着总统套房内奢靡的昏暗。空气里沉淀着昨夜昂贵的香水、汗水和雨水的潮湿气息,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、隔夜烟灰的呛人余味。
章可可醒了。她没有立刻睁眼,只是睫毛微微颤动,感受着身下顶级埃及棉床单的冰凉丝滑,以及身边男人平稳悠长的呼吸——那是装睡。她太熟悉这种伪装。就像昨夜,他看似沉迷情欲时,那游移在她颈后发丝间的手指,带着不易察觉的探寻,绝非纯粹的温存。
她缓缓侧过身,目光描摹着靳前理沉睡的侧脸。晨光勾勒出他下颌的线条,鬓角新染的黑发在枕头上散开几缕,显出一点与平日精明商人形象不符的脆弱。但这假象只维持了一瞬。当她指尖刚触碰到他裸露的肩膀,那双眼睛便倏然睁开,锐利如鹰隼,没有半分惺忪。
“靳老板醒得真早,还是……根本没睡?”章可可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,像裹了层天鹅绒的砂纸,慵懒中藏着试探。她撑起身,月白丝绸睡袍滑落肩头,露出锁骨下方一小片细腻的肌肤,以及那若隐若现的青蛇纹身末端。
靳前理没回答,只是坐起身,靠在巨大的丝绒床头上。他拿起床头柜的烟盒,抽出一支点燃。烟雾缭绕中,他的视线落在章可可身上,带着审视,也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事后的淡漠。
“章小姐睡得可好?”他吐出一口烟圈,声音平静无波,仿佛昨夜在KtV的试探、暴雨中的惊魂、酒店大堂的钻戒交易、以及这总统套房里的缠绵博弈,都只是一场寻常的商务洽谈。
“托靳老板的福,好极了。”章可可嫣然一笑,掀开被子下床。她赤足踩在厚厚的地毯上,走向窗边,月白睡袍勾勒出曼妙的背影。拉开厚重的窗帘,锦江对岸金融城的钢铁森林在雨后澄澈的晨光中熠熠生辉,昨夜倒映在玻璃幕墙上的“窥视之眼”消失无踪,只剩下冰冷的繁华。“雨停了,天亮了。靳老板昨晚的‘货物’,看来是安全送达了?”
她转过身,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,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,脸上的笑容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锋利。
靳前理弹了弹烟灰,眼神微凝。“货物”二字,精准地戳中了昨夜暴雨中挡风玻璃上那摩斯密码的核心。他掐灭烟,也下了床,走向浴室。经过章可可身边时,他脚步微顿,目光在她脖颈间流连了一瞬——那里空无一物。昨夜那晃动的珍珠耳坠,连同那颗价值八万八的钻戒,此刻都不见了踪影。
“章小姐喜欢戏剧性?”他走进浴室,声音隔着磨砂玻璃门传来,有些模糊,“雨刷、摩斯码、翡翠录音……省纪委王书记的父亲……花样不少。”
章可可轻笑出声,走到浴室门边,倚着门框。透过磨砂玻璃,能隐约看到他健硕的身影在淋浴水汽中晃动。“靳老板不也一样?‘货物已送达’……您那位缅甸的‘吴温’先生,演技不错。只是……”她拖长了调子,带着一丝戏谑,“在纪委调查组眼皮底下玩这种把戏,靳老板的胆子,可比我想象的还大。”
水声停了。靳前理裹着浴巾出来,水珠顺着他精壮的胸膛滑落,一道陈年的疤痕横亘在左肋下,狰狞而沉默。他拿起毛巾擦着头发,目光沉沉地看向章可可:“彼此彼此。章小姐不也玩得挺开心?沈副市长干女儿的身份,省纪委王老舞蹈学员的渊源……您这背景,叠得够厚实。只是不知道,”他走近一步,带着湿漉漉的压迫感,“这层层叠叠的身份底下,您真正想要的,是什么?那八万八的钻戒?还是……别的?”
他伸手,似乎想触碰她颊边的碎发,却在半途停住,转而拿起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。他随意划开屏幕,指尖在某个加密文件夹上悬停了一秒,又若无其事地移开。章可可的视线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停顿。
“靳老板手机里,存了什么好东西?”她笑容不变,眼神却冷了几分。
“没什么,”靳前理将手机揣进睡袍口袋,语气轻松,“一些商业资料。哦,对了,还有昨晚在电梯里,章小姐主动献吻的精彩瞬间。高清的,角度绝佳。”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,“KtV包厢里您那‘不小心’蹭过西裤的高跟鞋尖,也挺有纪念意义。当然,还有您戴着那颗钻戒,在珠宝橱窗前笑靥如花的样子……白金贵集团的营销经理,收受合作方如此贵重的私人礼物,不知沈副市长看到了,会作何感想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