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去银行核对流水时,宋晓倩把材料按顺序排好,最上面压着片干茉莉——是李大爷早上塞给她的。“说晒干了能泡茶,治心慌。”她轻声说,指尖在茉莉花瓣上碰了碰,“你要不要试试?你刚才看流水时,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。”
高志豪没接。他看着玻璃窗外的梧桐树,忽然想起王莹莹总在他熬夜时,泡杯茉莉茶放在桌边,说“闻着香,心能静点”。茶凉了她会重新泡,直到晨光漫进书房,茶杯底积着层舒展的花瓣,像片被时间泡软的温柔。
傍晚送李大爷回家时,宋晓倩在巷口下车。“我陪大爷走进去就行,你早点回去吧。”她转身时,发绳扫过车门,留下道浅痕,“对了,明天养老社区的调研,我把老人们要的放大镜带来了——上次张奶奶说看报纸费眼。”
“我在这儿等,免得又要碰上小混混。”高志豪一脸俏皮地样子道。
晓倩会心地笑了笑。
高志豪看着她的背影融进暮色,发绳在人群里偶尔闪下,像颗被夜色裹住的星。手机响了,是王莹莹:“女儿说想吃你上次带的那家蛋挞,我去超市时没看见,你路过 bakery 店的话,带两盒回来?”
“好。”
晓倩送走大爷,返回车上。志豪帮她系上安全带,顺势亲吻了晓倩的脸颊。突如其来举动,晓倩满脸通红,胸脯起伏不定,心脏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,猛地攥紧又炸开的窜。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,连耳尖都烫得能煎鸡蛋。指节无意识抠着副驾扶手,却不敢转头看志豪 —— 刚才她睫毛扫过他脸颊的触感,还像片羽毛粘在皮肤上。
“大爷说你刚才递药的时候,手都在抖。” 志豪突然开口,指腹还残留着她安全带卡扣的凉意。他没发动车子,空调出风口的风把晓倩额前碎发吹得轻轻颤,“其实我也有点。”
晓倩猛地转头,正撞进他带笑的眼睛里。阳光透过车窗斜斜切进来,在他鼻尖描出层金边,连胡茬都柔和了些。她张了张嘴想骂他 “神经病”,声音却软得像:“你、你偷袭。”
“是蓄谋已久。” 志豪伸手,指腹轻轻蹭过她发烫的脸颊,“从上周你蹲在路边给流浪猫喂火腿肠,我就想这么做了。”
晓倩的心跳突然变了节奏,不再是慌乱的鼓点,倒像被人用指尖轻轻敲着琴键。她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志豪手背上,像只怯生生的小兽。空调风里混进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,她突然不怕了,反而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。
“那……” 她咬着下唇,声音细若蚊蚋,“下次能不能提前说一声,让我有点准备?”
志豪低头笑起来,胸腔的震动透过座椅传过来。“没法提前告知,只是情不自禁的冲动。”
“有家室的人了,还这么冲动。”
“你给了我莹莹没有的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“说不清楚,这段时期,越来越离不开你了。”
“贪色。”
“有你在我身边,做事有激情,你跟我当秘书有三年了,原来怎么没有这种感觉?”
他发动车子,方向盘转了半圈汇入车流,晓倩左手仍然拽着志豪的右手。余光里能看见她偷偷抿起的嘴角。后视镜里,刚才送大爷离开的便利店还亮着暖黄的灯,而副驾座上的心跳声,正和他的渐渐重合。
晓倩的指甲在扶手上掐出月牙形的印子,空调风突然变得有些黏腻。六年前她刚进公司时,志豪总穿着熨帖的白衬衫,开会时会把钢笔别在西装内袋,听汇报时食指会轻轻叩击桌面。那时他是雷厉风行的部门总监,她是连打印文件都要反复检查的实习生,办公室茶水间偶遇,她会紧张到把咖啡洒在袖口。
“可能是……” 她盯着他手背上的青筋,那只手刚才碰过她的脸颊,“可能是这阵项目太忙,产生错觉了。”
志豪车子引擎声很轻。他没再说话,右手搭在方向盘上,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闪了闪。晓倩忽然想起上周在停车场,看见他妻子莹莹抱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,女孩扎着双马尾,扑进他怀里时喊着 “爸爸”。那天他穿了件灰色卫衣,蹲下来给孩子擦鼻涕的样子,温柔得让她不敢认。
“上周三加班到凌晨,你在茶水间给我泡的那杯蜂蜜水。” 他突然开口,车窗外的梧桐叶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,“莹莹从不给我泡这些,她总说我是工作狂。”
晓倩的手指蜷缩起来。那天她看见他对着电脑揉太阳穴,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报表,她从抽屉里翻出常备的蜂蜜,冲了杯温水放在他手边。他抬头说了声谢谢,眼底有红血丝,那一刻她突然觉得,这个总板着脸的男人,也会有累的时候。
车子拐进一条安静的巷子,他在一家甜品店门口停了车。“这家双皮奶不错,上次听你跟同事提起过。” 他解开安全带,侧过身看她,“下去尝尝?”
晓倩的心跳又开始乱了。她该说不用了,该说要赶紧回家,该拉开距离。可他眼里的笑意像温水,慢慢漫过她的防线。她点了点头,推开车门时,裙角被风吹得轻轻扬起。
店里人不多,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。志豪给她舀了一勺双皮奶,奶皮滑溜溜的,甜得恰到好处。“你好像很喜欢吃甜的。” 他看着她,眼神里有种她读不懂的情绪。
“压力大的时候吃点甜的,会好受些。” 晓倩低下头,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红豆,“你…… 你以前不喜欢吃这些的。” 她记得有次部门聚餐,点了道甜烧白,他一口没动。
“人是会变的。” 他笑了笑,“就像我以前从不信什么日久生情,总觉得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。”
晓倩的勺子顿了一下。窗外有对情侣手牵着手走过,女孩踮起脚尖在男孩耳边说了句什么,男孩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。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两条缠绕在一起的藤蔓。
“志豪,” 她鼓起勇气抬头,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我们这样…… 不太好。”
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,沉默了片刻,才缓缓开口:“我知道。” 他的声音很低,“可我控制不住。看见你在办公室里认真工作的样子,看见你对着流浪猫轻声细语的样子,看见你……” 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角,“看见你,我就觉得心里踏实。”
晓倩的眼眶突然有点热。她想起自己无数次在加班时偷偷看他的背影,想起他在她做错事时没有责骂,只是说 “下次注意”,想起他偶尔带早点来办公室,会多带一份放在她桌上。这些细碎的瞬间,像一颗颗投入心湖的石子,早就泛起了圈圈涟漪。
“我……” 她想说什么,却被他打断了。
“别说了。” 他伸手,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,动作很轻,像怕惊扰了什么,“就当是…… 暂时逃离一下,好吗?”
晓倩看着他,他眼里有疲惫,有挣扎,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。她点了点头,把最后一勺双皮奶送进嘴里,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,却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涩。
离开甜品店时,夕阳正慢慢沉下去,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。志豪把车开得很慢,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。晓倩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又好像空落落的。
快到她家小区门口时,她轻声说:“就在这儿停吧。”
志豪把车停下,没说话。
晓倩解开安全带,手放在门把手上,却迟迟没有推开。“志豪,” 她转过头,看着他,“以后…… 别这样了。”
他的眼神暗了暗,过了好一会儿,才点了点头:“好。”
晓倩推开车门,快步走进小区。她没有回头,可她知道,他的目光一定还落在她的背影上。晚风吹过,带着夏夜的燥热,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,还是烫的。
回到家,她把自己摔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发呆。手机屏幕亮了一下,是志豪发来的消息:“早点休息,晚安。”
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,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又悬,最后只回了个 “嗯”。
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,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地板上,像一条银色的路。晓倩翻了个身,把脸埋进枕头里。她不知道这条路该怎么走,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,她只知道,从今天起,有些东西,再也回不去了。
脑海里都是他的影子,这一夜她失眠了。
推开家门时,女儿正趴在王莹莹膝头画星星。王莹莹的手指在她手心里勾线条,笔尖划过的地方,留下道浅黄的痕。“爸爸回来啦!”女儿扑过来抱住他的腿,蛋挞盒子上的绳结蹭到她的脸颊,“妈妈说这个绳结像星星的尾巴!”
王莹莹笑着把女儿抱起来,发梢沾了点蜡笔灰。“刚给你热了汤,是早上剩下的茉莉根煮的,你下午打电话时,声音听着有点哑。”她接过蛋挞盒,绳结在她掌心转了转,“女儿说要留个蛋挞给爸爸,自己只咬了个边。”
高志豪看着碗里的茉莉汤,花瓣在水面浮着,像片没沉底的心事。莹莹举着蜡笔要给他画胡子,王莹莹在旁边递纸巾,暖光台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叠成团软乎乎的云。
女儿的蜡笔在他下巴上划了道黄痕,王莹莹笑着用纸巾擦,指尖的温度落在皮肤上,像杯温到刚好的凉白开。“在想什么?”她抬头时,鬓角的碎发沾着点灯光,“是不是明天的调研要早点去?我给你煮了茶叶蛋,明早热着吃。”
也不知什么原因,这段时间,高志豪满脑子都是宋晓倩的影子。
高志豪握住女儿擦纸巾的手,掌心贴着她的手背。这双手洗过无数个碗,擦过无数次皮鞋,把女儿的校服熨得平平整整,也在他创业失败时,攥着他的手说“不怕”。这双手像老槐树的根,盘在他心里最稳的地方,扯一下,整个心都会发疼。
可宋晓倩的手,是另一回事。是帮老人别发卡时的轻,是攥着糖纸时的紧,是递纸巾时的慌——像片刚抽芽的新叶,轻轻扫过心尖,不疼,却痒得让人慌神。
女儿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,王莹莹接过孩子抱进卧室。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那碗茉莉汤,花瓣沉下去时,像颗落进水里的星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,是宋晓倩发来的:“张奶奶的放大镜我包好了,明天见。”后面跟着个星星表情,和女儿画的很像。
高志豪看着屏幕,指尖悬了很久,最终没回。他端起茉莉汤喝了口,清香漫开时,舌尖却泛起蛋挞的甜,混着点说不清的涩——像有人用针在心里绣花纹,一针一线,绵密得没有缝隙,却在每个针脚里,都藏着半明半暗的光。
他知道这光会跟着他,跟着他去养老社区,看宋晓倩给张奶奶递放大镜;跟着他回家,看王莹莹给莹莹讲睡前故事;跟着他熬过每个白天黑夜,在责任与心动的缝隙里,慢慢磨成生活本来的样子——不刺眼,却足够把前路照得清楚。
就像此刻窗外的月光,既照着他家里的暖灯,也照着宋晓倩书桌前的台灯。各自亮着,却都在同一个夜里,稳稳地悬着。
第二天去养老社区的路上,宋晓倩在副驾剥了颗薄荷糖。糖纸撕开的轻响里,她侧头看窗外:棚户区的老墙爬满牵牛花,紫色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像昨晚没擦净的泪。“李大爷说今早五点就起来了,在院里摘了把薄荷,说给审计组的人醒神。”她把糖递到高志豪手边,指尖悬了悬,又收回来捏在掌心,“他还说,要是账算清了,就带我们去看他老伴种的茉莉,就在老院墙角,说开得比去年旺。”
高志豪接过糖时,指尖碰到她的指腹,像碰了下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,凉丝丝的,却带着点活气。薄荷的凉漫开时,他忽然想起王莹莹早上递给他的茶叶蛋——她总把蛋壳剥得干干净净,蛋白上留着指腹的温,说“路上吃,垫垫胃”。
养老社区的活动室里已经坐了不少老人。张奶奶正戴着老花镜翻报纸,看见宋晓倩就招手:“小宋姑娘,快来,我给你留了块桃酥。”宋晓倩走过去时,发绳扫过张奶奶的轮椅扶手,星星坠子勾住了毛线毯的线头,她低头解时,高志豪看见她耳后沾了点薄荷碎——是刚才帮李大爷装薄荷时蹭的。
“放大镜带来了。”宋晓倩把放大镜递给张奶奶,金属边框在晨光里闪了闪,“您试试,镜片擦过了,看报纸清楚。”张奶奶接过时,指腹在镜片上摸了摸,忽然笑了:“这镜片亮得能照见人——小宋姑娘,你脸怎么红了?”
宋晓倩手忙脚乱去摸脸颊,发绳从肩头滑下来,搭在张奶奶手背上。高志豪正在整理材料,眼角余光瞥见那抹浅粉,忽然想起王莹莹昨晚给女儿扎辫子,也是用的浅粉色皮筋,说“显白”。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,是王莹莹发来的视频:女儿在幼儿园玩滑梯,小裙子被风吹得鼓鼓的,像只粉蝴蝶。
中午在社区食堂吃饭时,宋晓倩端来两碗面,上面卧着个糖心蛋。“食堂阿姨说这个蛋嫩,你胃不好,好消化。”她把自己碗里的蛋夹给他,筷子碰到碗沿时,发出轻脆的响,“我不爱吃溏心的,总觉得蛋黄没熟。”
下午审计组来访谈时,宋晓倩负责记录。她写字很轻,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,像春蚕啃桑叶。高志豪坐在旁边听李大爷讲拆迁的事,老人说“老伴走的那年,茉莉开得最旺,我摘了把放在她枕头边,香了整间屋”,宋晓倩的笔尖顿了顿,发绳垂在笔记本上,盖住了刚写下的“茉莉”二字,墨迹在纸页上晕开点浅痕,像滴没忍住的泪。
访谈结束时,夕阳已经漫进活动室。宋晓倩收拾材料时,发现李大爷的搪瓷杯忘在了桌上,杯底还剩点茉莉茶,沉着片花瓣。“我给大爷送过去。”她拿起杯子时,高志豪忽然说:“我陪你去,刚好问问他老院的具体地址,下周去老家顺路看看。”
老院在巷子深处,木门上爬满了牵牛花。李大爷正蹲在墙角浇茉莉,淡白的花瓣上沾着水珠,夕阳照在上面,像撒了层碎银。“你们来了。”老人直起身时,腰弯得像片被风吹久的叶,“这茉莉就是娇气,得天天浇水,跟我老伴似的,离不开人。”
宋晓倩蹲下来帮他扶着水壶,发绳垂在茉莉丛里,星星坠子碰着花瓣,惊飞了只停在花上的白蝴蝶。高志豪站在门边看着,忽然想起王莹莹在阳台种的茉莉,也是这样淡白的花,她说“你外公种的那棵没了,咱种盆新的,也算续着念想”。
回去的路上,宋晓倩把搪瓷杯抱在怀里,杯壁的温透过布料渗过来。“李大爷说,等拿到补偿款,就把老院修修,留着给街坊们歇脚。”她轻声说,发绳在肩头晃了晃,“他还说,这搪瓷杯是老伴年轻时用的,上面的碎花是她自己画的——你看,这朵像不像茉莉?”
高志豪低头看时,她的指尖正点在杯壁的碎花上,指甲盖透着点粉。晚风卷着茉莉香过来,混着她身上的青草气,像杯被心事泡软的茶。他忽然想说“下周去老家,要不要顺路去看看老槐树”,话到嘴边却成了:“巷子口有卖蛋挞的,要不要带两个?”
宋晓倩眼睛亮了亮:“听说那家刚出炉的最好吃。”
买蛋挞时,店员用浅棕色的绳系盒子,绳结打得松松的,像宋晓倩腕上的发绳。高志豪接过时,绳结蹭到掌心,忽然想起王莹莹系便当盒,总把绳结打得很紧,说“怕汤洒出来”。宋晓倩已经拆开盒子,拿起一个咬了口,酥皮掉在指尖,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接,嘴角沾着点奶黄,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。
“慢点吃。”高志豪递过纸巾,这次的动作很稳。宋晓倩接过去时,指尖碰到他的指腹,没像上次那样缩回去,只是轻轻蹭了下,像片羽毛落进水里,漾开圈浅纹。
车开到小区门口时,宋晓倩把剩下的蛋挞放进包里。“给李大爷留的,他说从没吃过这洋气东西。”她拉开车门时,发绳忽然从腕上滑下来,落在座椅上。高志豪捡起来时,星星坠子在掌心硌了下,像颗没化的糖。
“你的发绳。”他递过去时,宋晓倩伸手接,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捏了下,快得像错觉。“谢谢。”她把发绳重新绕回腕上,这次绕得很紧,星星坠子贴着手心,“明天见。”
看着她的背影走进楼道,高志豪低头看了看掌心——还留着点发绳的温。他发动车子时,看见副驾座椅上落了片茉莉花瓣,是从老院带回来的。他把花瓣捡起来,夹进今天的调研笔记里,纸页上印着宋晓倩的字迹,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星星,旁边写着:“茉莉会开,公道会来。”
回家推开家门时,王莹莹正把刚烤好的饼干放进铁盒。女儿趴在桌边,用糖霜在饼干上画星星,奶油沾得鼻尖都是。“回来啦?”王莹莹转身时,围裙上沾了点面粉,“闺女说要给你留块星星饼干,说爸爸今天肯定累了。”
高志豪走过去,女儿举着饼干扑进他怀里:“爸爸你看,我画的星星!”他咬了口饼干,奶香味漫开时,舌尖泛起蛋挞的酥,又混着茉莉的清——像心里有片田,一边长着老槐树的根,一边发着新抽的芽,却都在同一片土里,稳稳地扎着。
王莹莹递过杯温水:“吃慢点,别噎着。”他接过水杯时,看见她无名指上的银戒,是结婚时买的,戴了十年,边缘磨得发亮。“明天去超市买点面粉,闺女说想烤饼干给幼儿园的小朋友。”王莹莹说着,把女儿鼻尖的奶油擦掉,指腹的温落在孩子皮肤上,像春天的阳光。
高志豪看着她们母女,忽然把调研笔记拿出来,翻到夹着茉莉花瓣的那页。王莹莹凑过来看:“这花瓣真好看,能压进相框里,给闺女当装饰。”他没说话,只是把笔记合上,花瓣在纸页间轻轻响,像句没说出口的话。
夜里躺在床上,王莹莹已经睡熟了,呼吸轻得像片云。高志豪看着窗帘缝里漏进来的月光,忽然想起宋晓倩书桌前的台灯——此刻大概也亮着,她在整理今天的材料,腕上的发绳轻轻晃,星星坠子在纸上投下小影子。
他拿出手机,翻到宋晓倩发的那张材料照片,那颗糖还压在证词上。他犹豫了下,发了条消息:“老槐树的断枝我看过了,能做个小茶几,李大爷的老院下周去修,我让工人多带点茉莉花籽。”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,窗外的月光刚好移过床头柜,照在王莹莹的发上,像落了层薄雪。他把手机放回口袋,伸手替她掖了掖被角,指尖碰到她的发,软得像小时候老槐树下的蒲公英。
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下,很轻,像片花瓣落在上面。他没看,只是闭上眼睛——心里那片绵密的钝痛还在,却不再是慌,是像老槐树的年轮,一圈圈绕着,把责任与心动都裹在里面,慢慢长成该有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