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工坊司的门就被人推开。林昭站在门口,手里拿着一张新写的条子。他把条子交给阿福,说:“你跑一趟,把这交给张三。三日内要出五台影像盒,材料我已签字放行,优先供给。”
阿福接过条子,点头就走。林昭没回府,直接进了工坊司。里面工匠已经开始忙活,铁锤敲打木架的声音不断。他走到图纸桌前,铺开设计图看了一会儿,又在边上写下几行修改意见。
城南市集方向传来人声,他知道今天又有百姓去领工劵。新政推行顺利,钱庄运转正常,账面清清楚楚。他心里踏实,觉得只要按这个节奏走下去,证据迟早能拿到。
但他不知道,有人已经盯上了他。
李相府里,烛火未熄。管家弓着腰站在屏风外,低声汇报:“昨夜北境官道有生面孔出现,穿的是脚夫衣服,但走路不像干粗活的人。归云驿附近也有人在查车辙,还带着铁盒子。”
屋里没声音。过了很久,一道苍老的声音才响起:“还有呢?”
“恒源号掌柜传信,说有人跟着他。两次了,都是不同人,但都停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不动。”
屏风后的人缓缓站起。李丞相走出来,脸色阴沉。他坐到主位上,手指轻轻敲着扶手。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
林昭动了真格的。不是冲着新政来,是冲着他来的。
他闭眼片刻,再睁开时眼神变了。不再是朝堂上那个端坐不语的老臣,而是嗅到危险的猎手。
“备轿。”他说,“我要见一个人。”
半个时辰后,李相从侧门进了城南一处荒废小院。院里站着严崇。他穿着旧布衣,脸上有疤,是上次抄家时留下的。看到李相,他低头行礼。
“事情你知道了?”李相问。
严崇点头:“林昭在查归云驿。他还弄了个铁盒子,能拍下痕迹。我的人看见了,说是用光留影,不用纸笔。”
“他想用这个做证据。”李相冷笑,“以为抓住一点漏洞,就能扳倒我?”
“丞相。”严崇抬头,“此人不除,新政必成气候。到时候我们这些人,连骨头都会被碾碎。”
李相看着他。他知道严崇恨林昭,比他还恨。这个人曾是一方大员,如今落魄至此,全因林昭一手推动治水案。
“你想怎么办?”李相问。
“我有办法。”严崇声音低,“不需要惊动官面,也不留下文书。只要让林昭在某一天突然消失,谁也不会想到是他出了事。就说他连夜赶路,摔下了山崖。”
李相没说话。
“他每天从府衙到工坊司,来回都要经过西巷。那里偏僻,只有两个巡更的,都是老弱。我可以安排人在那里动手。用迷药,让他睡过去,再抬进山里。等发现时,早就凉透了。”
“皇帝那边呢?”
“死无对证,还能怎么查?他林昭不过是个六品官,就算皇帝想追责,也找不到人头。最多怪几个巡更失职,罚点银子了事。”
李相沉默很久。他不是没杀过人,只是从来不亲手做。他的刀,在朝堂上,在奏章里,在一道道批红中。可现在,对方已经摸到了他的命脉。再不动手,等林昭把证据递上去,他就真的完了。
“你确定能干净?”他问。
“我亲自盯着。”严崇说,“不留痕迹,不牵连任何人。出了事,我一个人扛。”
李相终于点头:“事成之后,我会让你重新入仕。不必再藏在这破院子里。”
严崇嘴角动了一下。那是笑,也是恨。
两人分开后,李相回到府中。他没有立刻休息,而是叫来心腹幕僚,写了一封密信。信很短,只有四个字:**事急,速办。**
他让人用暗线送出,直奔严崇手中。
当天下午,林昭还在工坊司。他检查完一批新做的滑轮组,又去了钱庄试运营点。窗口前排着长队,百姓拿着工劵换银票,脸上有笑。一个老婆婆数着铜板,反复问柜员能不能存进去。柜员耐心解释,她听懂后连连点头,把钱放了进去。
林昭站在角落看了很久。他知道这些钱不多,但对这些人来说,是安心,是希望。他做的事,不是为了升官发财,是为了让更多人活得有尊严。
他转身离开,准备回府。路过一条窄巷时,几个孩子追着一只鸡跑过。他让到一边,等他们过去。驴车一辆接一辆从身边驶过,都是运料的。他认得车上印的字号,是朝廷备案的商户。
一切如常。
但他没注意到,巷口对面的茶摊上,有两个男人一直在看他。他们穿着粗布衣,像普通百姓,可眼神一直锁在他身上。其中一人手里捏着一块碎布,上面画着林昭每日的出行路线。
他们是严崇派来的。
晚上,李相坐在书房,翻看今日各地报来的公文。他面色平静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。可当仆人送来茶时,他忽然问:“今日朝会上,陛下对我提林昭之事,有何反应?”
仆人低头:“陛下说,林昭理财有方,实乃国之栋梁。”
李相放下茶杯,杯盖磕在碗沿,发出一声轻响。
他知道,这条路走不通了。
皇帝已经信任林昭。靠奏章、靠程序、靠规则,再也压不住他。唯一的办法,就是让他彻底消失。
他站起身,走到窗前。外面月色淡淡,树影不动。他低声说:“不能再等了。”
同一时间,严崇在院中召集两人。他们黑衣蒙面,腰间别着短刃和小瓶。
“目标林昭。”严崇说,“每日辰时出门,巳时到工坊司,午时可能去钱庄或工地,申时返程。最合适的动手点是西巷,那里没人管。”
“我们要他活着还是死?”一人问。
“死。”严崇说,“但要看起来像意外。用药,让他昏迷,再推下山崖。尸体最好被野兽叼走,找不到。”
“要是有人看见呢?”
“不会有。”严崇冷笑,“我已经买通了那一带的巡更。那天他们会提前换班,空出两炷香的时间。”
两人领命,退下准备。
严崇站在院中,抬头看天。星星很亮。
他知道这一招下去,就没有回头路了。可他已经没得选。
林昭不死,他永无翻身之日。
第二天一早,林昭照常起床。他洗了脸,喝了粥,穿上外袍准备出门。阿福牵马在门口等他。
“张三那边有消息吗?”他问。
“说第一批影像盒明天能好。”阿福答。
“好。”林昭点头,“你提醒他,一定要测试清楚,不能出问题。”
他翻身上马,沿着老路线出发。路上百姓见了他,有的打招呼,有的远远鞠躬。他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得了实惠。
他骑过西巷时,风有点大。路边的旗幌晃了一下,打在墙上。
他没停,继续往前走。
身后,巷口的阴影里,一双眼睛正盯着他的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