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阳光刚被乌云吞尽,林昭正站在兵部司的案前翻查文书。他手指停在一页调粮记录上,眉头没松开。随从刚回报,北仓那批粮的签发令确实不是他盖的印,可假印能过验,说明有人在户部或工部里打通了路子。
他把册子合上,正要提笔写查案条陈,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,照亮了半间屋子。紧接着雷声炸响,雨点砸在瓦片上的声音像豆子倒进铜盆。
“来得真快。”他低声说。
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,阿福浑身湿透地冲进来,手里抱着一卷油布包着的图纸。“大人!南街积水已经漫到腰了,老渠撑不住,好几处塌了!墨先生让人传话,请您马上去城南闸口!”
林昭抓起外袍就走。马等在门口,缰绳已经被雨水泡软。他翻身上马,阿福跳上后座,两人顺着主道往南疾驰。
路上全是人。百姓拎着包袱往高处跑,孩子哭喊,老人摔倒没人扶。街道成了河,浑水裹着杂物冲刷墙面。一间铺子的门被冲开,货架倒下,米袋浮在水上打转。
“旧渠全堵死了。”阿福吼着说,“粪渣、烂木头、破网,啥都有!水根本排不出去!”
林昭没答话。他盯着前方,脑子里调出系统界面。光幕一闪,【应急工程模块】弹出。地形图浮现,七处泄洪节点亮起红点。系统提示:【建议立即开启地下暗渠主闸,导流方向已标注】。
他勒住马,抽出炭笔在阿福递来的纸上画了个箭头。“你带人去三号井,按图纸找齿轮组,准备开闸。我去和墨玄汇合。”
阿福点头,翻身下马就往西边冲。
林昭继续往前,到了城南低地。这里原本是片空场,现在水深近膝。墨玄站在一处石台上,披着蓑衣,手里拿着一根长杆在测水流速度。
“比预想快了两个时辰。”墨玄抬头,“再不导流,半个市坊今晚就得泡水里。”
“闸门能开吗?”林昭问。
“结构没问题,但锈住了。得靠人力撬动。”墨玄指了指地下入口,“我让工匠下去检查过,齿轮卡了一块石头,清掉就能动。”
“多久?”
“一刻钟。”
林昭看向四周。百姓挤在高处,有人开始喊:“上面的人!救救我们家娃!”一个母亲抱着孩子站在塌了一半的屋檐下,水已经淹到胸口。
“来不及等了。”他说,“先筑堤,挡住这波水峰。”
墨玄立刻转身,抓起一袋石灰扔在地上。“拿麻袋!装土!叠三层!品字形堆!”他一边喊一边动手,动作干脆利落。
阿福带的工匠也赶到,几人扛起沙袋就填。林昭脱下外袍,亲自上手。泥土混着石灰被塞进麻袋,一层压一层垒起来。水流撞上堤坝,溅起大片水花,但没再往前。
“糯米浆还有吗?”林昭问。
“锅在后面,煮好了。”一名工匠指着不远处的小灶。
“倒进去!接缝处全灌满!”
热浆浇下,泥袋迅速黏合成整体。堤坝稳住了。
这时阿福派人来报:“闸门清理完毕,可以启动!”
林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,“通知所有人,退到安全区。开闸时可能有震动。”
命令传下去,百姓纷纷后撤。工匠们围在地下入口周围,阿福站在最前面,手里拿着扳手。
“按系统给的角度,左转三圈,停顿,再右转半圈。”林昭站在高处指挥,“慢一点,别硬来。”
阿福点头,和其他人一起压上杠杆。
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,像是沉睡的巨兽在翻身。地面轻微晃动,裂缝中冒出一股气流。接着,一声闷响从地下传来。
“咔——轰!”
厚重的石闸缓缓升起。
下一秒,洪水像找到了出口,猛地朝地下渠道涌去。水流由缓变急,街道上的积水开始旋转着流向井口。人们瞪大眼睛,看着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。
“下去了!”有人喊。
“真的排出去了!”
“这不是明沟,是地下的河啊!”
欢呼声炸开。几个孩子跳起来拍手,大人拉着他们往后躲,生怕掉进还没闭合的井口。
林昭站在原地没动。他看着水流归道,系统界面再次弹出:【排水系统经受住考验,运行正常。解锁【砖砌拱券技术】模块】。
他松了口气。
墨玄走过来,抖了抖蓑衣上的水。“这回算是活用了。以后修桥、建仓,都能用上这种结构。”
“回头给你图纸。”林昭说,“先让人把闸口封好,今晚还可能涨水。”
两人正说着,忽然听见西边一阵骚动。
“墙塌了!”
“下面有东西!”
林昭快步走过去。原来是一段老旧砖墙被暴雨冲垮,露出一块立着的石碑。碑身湿漉漉的,上面八个大字刻得极深:
瘟疫重现,社稷倾覆
围观的人一下子安静了。有人往后退,有人伸手想去摸,被旁边人拉住。
“谁立的?”
“前朝的东西吧……怎么埋这儿?”
“该不会是真的吧?”
林昭走近细看。碑文风格确实是前朝末年的,字体方正却透着狠劲。他蹲下身,发现底部还有小字,被泥盖住一半,看不清内容。
“围起来。”他对阿福说,“不准人靠近,更不准拍照拓印。”
阿福立刻带人拉起布障。墨玄蹲在一旁检查石碑底座,手指摸过边缘凹槽。
“这碑不是随便埋的。”他说,“底下有机关孔,可能是某种标记桩。”
林昭没说话。他想起前几天神京爆发的疫情,想起严崇库房里的毒药材,想起狄戎使者留下的火药包。这些事单独看是巧合,连在一起却像一张网。
他站起身,对墨玄说:“你带几个人守着,别让任何人动这块碑。我去趟医馆,白芷那边还在试新针剂。”
墨玄点头,“你放心去。这边有我。”
林昭转身离开。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衣领。他走过一段窄巷,拐进通往医馆的小路。路边的排水沟还在工作,水流平稳,没有倒灌。
快到医馆门口时,他停下脚步。
门虚掩着。
他记得自己走的时候,阿福亲手锁了门栓。
他上前一步,推开门。
屋里灯亮着。
桌上摊着一份文件,墨迹未干。
地上有一串湿脚印,从后窗进来,通向内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