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听见那句吼声后,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。他手里的笔还悬在纸上,墨迹慢慢晕开。他放下笔,起身就往外走。
外面风还没停,他没披外衣,也没喊人,直接往共研堂去。路上泥水溅到裤腿上,他没管。推开共研堂门时,里面灯还亮着,两个人正扭在一起,桌椅倒了一地,地上有本子被踩烂了,还有血滴在纸页上。
林昭站到屋子中间,声音不大:“住手。”
没人听。
他又说一遍,还是没人动。苏晚晴这时候冲进来,一把将两人分开。她力气大,直接把那个压在上面的人拽了起来。另一个坐在地上,额头破了口子,血顺着脸往下流。
苏晚晴检查伤势,回头对门口喊:“来两个人,送他去医舍。”又转头对剩下那人说:“你也别站着,待会一起看大夫。”
林昭看着满地狼藉,捡起脚边的《论题簿》。纸页散开,有一张写着“水泥配方能不能教”,下面被人用红笔狠狠划了一道。
他翻过这页,抬头问:“谁先动的手?”
没人说话。
他又问一遍,角落里一个学生小声说:“是王生推的,陈生动的拳。”
林昭点头,对所有人说:“你们都站在这儿,谁也不准走。”
苏晚晴处理完伤者回来,低声问:“怎么罚?”
林昭说:“先查清楚为什么打起来。”
很快有人汇报,说是争水泥配方的事。陈生主张公开,说能修更多桥和路;王生反对,说这种技术一旦外泄,会被用来造兵器或者给权贵修私宅。两人从下午吵到晚上,越说越急,最后动手。
林昭听完,看了眼天色,已经快四更了。他对苏晚晴说:“明天一早召集所有人,讲学堂集合。”
苏晚晴点头:“我去找阿福安排。”
第二天太阳刚出来,讲学堂就坐满了人。林昭站在前面,手里拿着昨夜整理的记录。他说:“昨晚的事我知道了。我也听到了前天夜里有人说‘算学无德’,然后另一人提到了饿死的孩子。这些话我都记着。”
底下没人出声。
林昭继续说:“我们办书院,是为了让学问有用。可有用的前提是,大家还能坐下来说话。现在有人一言不合就动手,那以后是不是谁嗓门大谁有理?谁拳头硬谁说了算?”
有人低头。
林昭拿出一张纸:“今天我要宣布三件事。第一,成立‘书院议事会’,每十天开一次会,所有争议问题先提交议事会讨论,不能私下闹。第二,发布《书院言行守则》,写明哪些事能做,哪些不能做。第三,对昨晚打架的两个人,做出处理。”
他看向后排坐着的陈生和王生:“你们两个,禁研三日,抄守则十遍,还要当众道歉。另外,你们得一起写一篇文章,叫《论争辩之道》,贴在共研堂门口。”
王生抬起头:“凭什么让我跟他一起写?”
林昭说:“因为你们俩的问题不是观点不同,而是不会吵架。你们都想为百姓好,但方式错了。现在给你们个机会,把正确的吵架方法写出来。”
陈生也开口:“我抄可以,但我不同意他的看法。”
林昭说:“没人让你同意。你可以反对,但必须用嘴说,不能用手打。”
苏晚晴接着说:“我已经安排人监督你们疗伤和抄写过程。每天早晚各一次报到,少一次加罚一天。”
散会后,不少学生在议论新规。有的说规矩太多,怕以后连话都不敢说了。有的支持,说再不管就要乱套了。
林昭听到这些话,没反驳。他在晨会上又补充了一句:“我们欢迎十万种问题,但回答问题的方式只能有一种——动脑,不动手。”
他还宣布,每周设一个“辩论日”,由老师主持,学生报名参加。限时发言,抽签排序,最后大家投票评分。首场辩题就是“是否该公开水泥技术”,正反方分别由陈生和王生带队。
消息传开后,共研堂重新收拾干净。桌上摆上了新印的守则,墙上贴了议事会议程表。有人开始准备辩论材料,有人主动去翻以前的《论题簿》找论据。
几天后,林昭路过共研堂,看见陈生和王生坐在同一张桌子前,面前摊着纸笔。他们没说话,但在一张图上画了几条线,像是在修改什么设计。
他没进去,只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。
那天晚上,值夜的学生发现讲学堂的灯一直亮着。后来阿福去收东西,看见林昭坐在案前,手里拿着一份新的规则草案,旁边放着一杯凉透的茶。
他正在写一条新加的内容:**“任何议题不得以人身攻击、毁坏公物或肢体冲突方式表达立场。”**
写完这一句,他停下笔,抬头看了看窗外。
远处书院大门紧闭,巡夜的人提着灯笼走过,影子映在墙上,一步一步往前移。
林昭合上册子,站起来走到门边。
他伸手拉了下门闩,确认锁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