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林昭就到了展棚。他没走正门,从侧廊绕进去,手里还拿着昨晚的巡防记录。阿福迎上来,低声说:“人都到齐了,验牌进场,一个不少。暗哨换了三班路线,没人发现异常。”
林昭点头,把记录本交给阿福,“放资料室锁好。钥匙还是三人分管。”
他走向中央高台,脚步很稳。太阳刚升起来,光线照在修复后的残铁上,表面泛着冷光。那块铁立在底座上,旁边牌子写着:“一铁之微,系国安危”。林昭伸手摸了摸底座边缘,确认没松动。
外面已经开始有人声。百姓从四面八方赶来,有挑担的农夫,也有推车的小贩。士族代表坐着轿子,停在南门外。他们穿着体面,手里摇着扇子,一边走一边议论。
“一个书生搞什么铁器展会?”
“听说连犁头都要拿出来显摆,真是笑话。”
“看看热闹罢了,能有多大名堂。”
这些话传到林昭耳朵里,他没理会。等时辰一到,他登上高台,敲了三下铜钟。
“大乾官铁推广会,现在开始。”
声音不大,但通过扩音筒传遍全场。说话的人多了,慢慢都安静下来。
林昭开口:“三个月前,朔方边军用的腰刀,砍两下就卷刃。现在,同样的敌人,一刀劈下去,敌甲断裂,我刀无损。靠的是什么?不是神仙法术,是铁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说:“去年陈家洼种稻,五天耕不完三亩地。换上官铁犁后,两天干完活,剩下时间还能种菜卖钱。省下的力气,就是百姓的日子。”
台下有人抬头看,有人低头记。几个士族模样的人交换眼神,脸上轻视少了些。
“有人说官铁贵,私铁便宜。”林昭拿出两张单子,“这是成本明细。官铁每斤用料多少,人工几文,运输几文,全部公开。私铁压价,是因为矿渣掺得太多,烧出来看着像铁,用几天就断。”
他说完,挥手示意。
学生带人去农具区。那里已经架好测试架,一头牛拉着旧木犁,一头牛拉着装了官铁铧的新犁,在泥地上并排走。
“旧犁翻土一寸半,新犁翻土三寸七。”学生大声报数,“拉力计显示,新犁阻力小三成。”
围观的人挤上前,有人伸手摸犁铧的刃口,惊讶地说:“这么薄还能不断?”
另一组去了军器区。工匠搬出三把刀:一把是缴获的蛮族刀,一把是市面私铁刀,一把是官铁制式战刀。
“现在进行对砍测试。”工匠说,“目标是三根固定铁条,直径一寸。”
第一轮,蛮族刀砍第一根,刃口崩出缺口。第二轮,私铁刀砍第二根,刀身出现裂纹。第三轮,官铁刀连续砍断三根铁条,刃口平滑如初。
“这……怎么可能?”一名士族老者挤进来,拿起官铁刀反复看,“钢色均匀,火候极稳,这不是作坊能出的东西。”
“我们每一炉铁都有编号。”林昭走过来,“从炼钢到成型,全程记录。谁做的,哪天做的,用的什么材料,都能查。出了问题,追责到人。”
那人没说话,低头记下了数据。
复原区围的人最多。那块修复后的残铁成了焦点。工匠打开小箱,拿出旧铆钉和新铆钉。
“这是玉罗关送回来的断件上的钉子。”他举起旧的,“含碳不均,杂质多,受力就裂。这是我们重打的新钉。”他又举起新的,“硬度高一半,耐腐蚀。”
他当场做实验,用锤子砸两枚钉子。旧的三下就扁了,新的完好无损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有人恍然大悟,“不是铁不行,是他们造得不行。”
这时,一个穿绸衫的男人混在人群里,一直往资料室方向挪。他袖子里藏着一根细铁丝,假装看展板,实则观察锁具。
阿福早就盯上了他。这人昨天没登记,今天却顺利进场。他走路不看展品,专盯守卫位置。
阿福不动声色,走到几个工匠身边,低语几句。那些人散开,慢慢围过去。
男人终于动手。他蹲在资料室后窗,用铁丝捅锁眼。刚插进去,一只手按住他肩膀。
“你在干什么?”
男人回头,看到阿福的脸。他猛地甩手想跑,但左右和背后已经站了四名工匠。
“抓住了。”阿福说,“搜他身上。”
有人从他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,展开一看,是展场布局图,重点标了资料室、高炉区和电力控制箱。背面还有狄戎暗记。
“又是你们。”阿福冷笑,“上次偷图纸的是你同伙吧?”
男人不说话,脸色发白。
现场一阵骚动,但没乱起来。苏晚晴带着两名女护民队成员迅速赶到,把周围百姓有序引导到其他展区。
“继续讲解。”她对学生们说,“别停下。”
林昭走过来,看了眼图纸,又看了眼男人。
“押到临时地牢。”他说,“等会再审。现在,别影响大家看展。”
他转身回到高台,声音通过扩音筒传出去:“刚才的事,大家都看到了。有人不想让我们把铁器做好,因为他们靠劣铁赚钱。但我们不怕查,也不怕比。真东西,经得起看。”
台下安静了几秒,然后爆发出掌声。
一个老农挤到前面,激动地说:“我家换了官铁犁,真的省劲!以前要请帮工,现在一个人就能干完。我今天来就是要问,哪里能买?”
“各村设点登记。”林昭说,“拿地契打八折,孤户免费领一副犁头。铁匠铺也会改造旧农具,只收工本费。”
“太好了!”老人连连点头,“这才是为我们着想啊!”
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问价格、问领取方式。有人当场登记,有人拍照留图。士族代表们不再讥讽,反而有人拿出册子,认真记录参数。
“这工艺……能不能合作?”一位商人模样的人找到林昭,“我想建个小厂,专做官铁配件。”
“可以。”林昭说,“技术公开,标准统一。只要你按规程生产,检验合格,就可以挂‘共营’牌子。”
那人眼睛一亮:“真的?”
“我说话算数。”林昭说,“官铁为民,不为垄断。谁愿意干实事,我们就一起干。”
太阳升到头顶,展场热度不减。百姓议论声一片。
“这铁真结实。”
“咱也能用得起。”
“以后种地再也不怕累死牛了。”
林昭站在高台上,手里拿着竹简,记录每个人的反馈。他没笑,也没放松,目光始终扫视全场。
苏晚晴在外围走动,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。两人没有说话,但都知道,这一关,过去了。
阿福把密探押走后,回来继续维持秩序。他看到一个少年蹲在复原区,正用炭笔画那块残铁的结构图。
“画得不错。”阿福说,“想学打铁吗?”
少年抬头:“想!但我没钱拜师。”
“下周开工匠轮训班。”阿福说,“报名不收钱,管饭,结业发证。”
少年愣住,然后猛地站起来:“真的?我现在就去登记!”
他抱着本子跑开,差点撞到人。
林昭听见动静,抬头看了一眼。他继续低头写字,笔尖划过纸面,沙沙作响。
远处,炉火还在烧,近处,人声如潮。
一名学生跑来,递上新的反馈表。林昭接过,翻开第一页。
上面写着:“希望增加铁水车租赁服务,方便运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