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回到府中已是深夜。他没点灯,坐在堂前的椅子上,手里捏着那半块青玉佩。外面风停了,雪也停了,街上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。
天刚亮他就醒了。苏晚晴已经在门口等他,披着斗篷,腰间挂着剑。
“你去江南。”林昭说,“李家、柳家的事还没完。”
苏晚晴点头,“我带人走一趟。”
“查清楚每一笔账,每一封信。”林昭看着她,“不要动手,把证据带回来。”
苏晚晴转身就走,脚步很稳。
三天后,她回来了。身后跟着一队锦衣卫,押着几口大箱子。箱子里是密信、账本、还有盖着官印的文书。她在李家密室里找到了暗格,里面全是和狄戎往来的记录。有一封信写着:“铁器可换粮,毒米由南线分销”。另一本账册上记着“每月供敌劣铁三千斤”。
乾宗召见是在午时。
勤政殿里站满了人。老臣们低头不语,有人偷偷看苏晚晴带来的箱子。
苏晚晴当众打开卷宗,一张张摊开。她声音不大,但每个字都清楚。
“这是李元朗亲笔写的信,说要借狄戎之手除掉林昭。”她指着一行字,“笔迹比对过了,是钦天监验的。”
“这是兵部去年上报的军械损耗记录。”她又拿出一本册子,“跟李家账本上的数字对不上。他们卖的是朝廷的铁。”
“这是白芷医馆的检验单。”她举起一个密封的小瓶,“里面的砒霜成分,和余杭村民体内的一致。”
乾宗一页页翻着。脸越来越沉。
看到最后一份供词时,他猛地站起来,一掌拍在案上。
“朕让他做丞相,他却勾结外敌!”乾宗声音发抖,“李相三朝元老?他是大乾的蛀虫!”
他盯着跪着的老臣们,“谁还想求情?现在就说。”
没人敢抬头。
乾宗下令:“李丞相、李元朗、柳三爷,通敌叛国,罪无可赦。三族尽灭,家产抄没,子孙流放三千里。即刻执行。”
圣旨传下去的时候,已经是黄昏。
刑部在午门外宣读判决书。秦枭亲自带队,押着一群戴枷的人出城。百姓围在外圈,越聚越多。
有人扔烂菜叶,砸在李元朗脸上。他低着头,一声不吭。
一个老头哭着喊:“我儿子死在边关,就因为盔甲裂了!你们把好铁卖给狄戎,自己造烂货糊弄朝廷!”
旁边的女人抱着孩子,指着柳三爷:“我家男人被拉去修堤,饿死在路上。你们钱庄放贷三分利,逼得人跳河!”
人群吵起来,有人想冲上去打人。锦衣卫立刻拦住。
这时,午门城楼上出现一个人影。
是林昭。他没穿官服,也没戴冠,只披了件青衫,站在那里。
百姓认出他,慢慢安静下来。
没人说话,也没人喊万岁。但掌声响了起来,一下一下,很慢,很重。
林昭没动。他看着底下的人群,看了很久。
然后转身走了。
回府后,苏晚晴脱下斗篷,放在架子上。
“查完了。”她说,“一件不漏。”
林昭在院里站着。天上云散了,露出月亮。
他没看她,只说了一句:“权贵倒了,但制度未改,我们的路,还长。”
苏晚晴走到他身边,没说话。
风吹过来,檐角的铜铃轻轻响了一下。
林昭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单。上面是各州县的官员名字,旁边标着红圈。
“科举改制要开始了。”他说,“实科第一批考生下个月报到。”
苏晚晴接过名单看了看,“地方官不会配合。”
“那就换人。”林昭说,“惠民署的章程我已经写好了。三个月内,每个州都要挂牌。”
他抬头看天,“水泥路要往南修,净水池也要跟上。学堂不能只在边疆办。”
苏晚晴问:“如果有人反对呢?”
“那就让他们看看今天午门外的百姓。”林昭说,“谁挡这条路,谁就是下一个被扔菜叶的人。”
两人站了一会儿。
府外传来马蹄声,接着是敲门声。
阿福跑了进来,手里拿着一张纸。
“大人,明州港来信!”他喘着气,“蒸汽战船试航成功,已经靠岸。墨玄说,随时可以造第二批。”
林昭接过信看了一眼,塞进怀里。
“明天叫军工司的人开会。”他说,“我要看新式连弩的设计图。”
苏晚晴说:“京畿十二县的惠民署选址方案送来了,要不要现在看?”
“先放着。”林昭摇头,“等我把这轮人事安排完。”
他走进书房,点亮油灯。墙上挂着一幅地图,用红线标出了三条主干道。
他拿起笔,在江南位置画了个圈。
笔尖顿了一下,又往下移,在岭南加了一个点。
“西南也不能落下。”他说。
苏晚晴站在门口,看着他伏案写字。
外面更夫敲了两下梆子,喊了一声:“三更了——”
林昭没抬头,继续写。
纸上写着:“第一,裁撤冗官;第二,合并税赋;第三,设立监察御史直查地方工程。”
他写完一条,吹了吹墨迹。
毛笔尖有点分叉,蘸墨时拉出一道细线,像一根断了的铁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