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接过火漆密函,指尖刚触到封印,秦枭已翻身下马,大步走来。他一身锦衣卫服未脱尘土,靴底还沾着半干的泥块,显然是连夜赶路。
“镇国校尉林昭接旨!”秦枭声音不高,却压住了全场喧闹。
众人立刻收声。刚才还在欢呼的将士们纷纷退后一步,列成两排。阿福手里的铁锹“哐”地插进土里,墨玄扶住拐杖站直了身子,苏晚晴右手按上剑柄。
秦枭展开黄绢圣旨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江南道三州突发疫病,蔓延迅速,百姓流徙,命镇国校尉林昭即刻赴任,总管疫区诸务,便宜行事。钦此。”
林昭单膝跪地,双手接过圣旨。他抬头问:“陛下可有额外交代?”
秦枭摇头:“只说事急从权,七日内必须控制疫情。”
林昭起身,把圣旨交给身边文书官。他还没开口,苏晚晴突然上前一步。
“陛下有令,自当遵从。”她声音清冷,“但我要说一句——江南的‘瘟疫’,不是天灾,是人祸。”
全场一静。
林昭转头看她:“你说什么?”
苏晚晴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包,打开,露出几撮褐色药渣。“这是伤兵营那些高热呕吐士兵喝过的‘祛暑汤’残渣。我用银针验过,含曼陀罗根、乌头粉,还有少量砒霜。这不是治病的药,是毒。”
有人倒吸一口冷气。
林昭眉头紧锁:“你是说,有人故意投毒?”
“不止。”苏晚晴摊开一张地图,手指顺着饮马河上游划下,“阿史那烈撤军前夜,我带斥候巡查时,亲眼看见狄戎小队潜入废弃营地,在河边倾倒大量灰白色粉末。我当时以为是粮袋破损,没在意。但现在想来,那根本不是粮食。”
她指尖落在江南水网区域:“饮马河连通南运河,南运河贯通三州主渠。若毒素顺流而下,再经江南湿热气候发酵,足以让整片流域百姓出现发热、腹泻、昏迷症状。外人一看,只会当成瘟疫暴发。”
帐内一片死寂。
林昭站在原地,手指慢慢收紧。他想起柳家冶炼坊的废铁,想起永通记地窖里的曼陀罗根,想起严崇被抄家前冷笑的眼神。
这不是巧合。
这是计划。
北边打不下来,就从南边下手。军队攻不下城池,就让百姓自己乱起来。只要江南动荡,朝廷就得调兵救灾,朔方防线必然空虚。到时候狄戎再起兵南下,内外夹击,大乾危矣。
他猛地抬头:“他们是双线作战。”
苏晚晴点头:“而且已经开始了。江南疫区上报的是‘突发温症’,地方官忙着封村、烧尸、驱赶流民。没人想到这是中毒,更没人去查水源。”
林昭走到地图前,目光从朔方一路扫到江南。他的脑子飞快运转。
系统有没有提示?
没有。
说明危机还没触发任务判定。
也就是说,现在所有人都在盲区里。
他深吸一口气,转身面对众人:“他们要双线作战……好,我便双线破局!”
这话一出,没人笑。
阿福第一个反应过来:“大人,您是要两边同时动手?”
“不是我要动手。”林昭指着地图,“是咱们一起动。江南不能乱,朔方也不能松。敌人想让我们顾此失彼,我们就偏要两头都守住。”
秦枭站在角落,终于开口:“你不怕朝廷怪罪?圣旨只让你去江南。”
“圣旨让我‘便宜行事’。”林昭看着他,“我没抗命,我去江南。但我也可以从江南指挥朔方的事。只要消息通,人手够,两条线都能控住。”
苏晚晴问:“那你打算怎么分兵?”
林昭盯着地图看了五秒,然后抬手一指:“你带一队医者和亲信,沿饮马河南下,溯流查毒源。重点查上游三处废弃营地,尤其是狄戎曾驻扎过的那两个。带上试纸、银针、石灰包,发现污染点立即封锁,并派人快马报我。”
他又转向秦枭:“你回神京后,帮我盯紧户部和太医院。如果有人提议‘焚尸避疫’‘封锁江南’这类极端手段,立刻通知我。这种命令一旦下发,就是逼百姓造反。”
秦枭皱眉:“你怀疑朝中有内鬼?”
“我不怀疑。”林昭语气平静,“我确定有。柳家能往军粮里掺毒,就能往太医院药方里动手脚。李元朗倒了,但他的关系网还在。”
最后他看向帐外待命的传令兵:“立刻发令:
第一,朔方城加强水源检测,所有井口加石灰消毒,河水煮沸再用;
第二,伤兵营剩余‘祛暑汤’全部封存,派专人看守;
第三,调二十名工匠,三天内建好十座净水灶,优先供应军属区;
第四,联系万通钱庄柳三爷旧部,查江南近期药材流向,特别是曼陀罗、乌头这类禁药。”
命令一条条下达,没人提问,全都领命而去。
阿福留下没走:“大人,净水灶图纸要用新式暗渠设计吗?”
“用。”林昭点头,“加沉淀池和砂石过滤层。图纸让墨玄审过再开工。”
阿福应了一声,转身要走,又被叫住。
“等等。”林昭从袖中取出一块青灰色金属碎片,“把这个交给墨玄,让他找老铁匠比对成分。我觉得这东西和柳家冶炼有关。”
“明白。”
人走得差不多了,帐内只剩林昭、苏晚晴和秦枭。
秦枭忽然说:“你真要去江南?”
“当然。”林昭拿起圣旨,“我不去,谁去?真让地方官把百姓当瘟尸烧了?”
“可你一走,朔方怎么办?”
“我不在,事也在。”林昭笑了下,“制度立起来了,屯田、净水、信号塔都在运转。只要链条不断,城就不会塌。”
苏晚晴看着他:“那你什么时候出发?”
“明天一早。”林昭卷起地图,“我先写两封信,一封给皇帝,讲明疫情真相;一封给沈砚,让他在神京策应。等我把江南局势稳住,回头再来收拾这些藏在暗处的毒蛇。”
他说完,低头整理案上文书。烛光把他影子拉得很长。
苏晚晴没再说话,默默检查腰间药囊。她取出一个小瓷瓶,倒出三粒黑色药丸,放进贴身布袋。
秦枭看了眼天色:“我今晚就动身回京。”
“路上小心。”林昭头也没抬,“别走官道,绕山道。永通记余党还在活动,说不定会截杀信使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秦枭顿了顿,“你也是。江南那些人,比狄戎还难缠。”
帐帘掀开又落下,秦枭走了。
风从外面灌进来,吹得烛火晃了一下。
林昭停下笔,抬头看苏晚晴:“你什么时候出发?”
“天亮前。”她说,“我想趁夜走,不容易被人发现。”
“好。”林昭递过一张纸条,“这是我写的净水配方和毒物应对法,你带上。遇到中毒百姓,先用绿豆汤灌服,再用石灰水洗胃。能救一个是一个。”
苏晚晴接过,塞进怀里。
两人沉默了一会。
“你真觉得我们能赢?”她突然问。
林昭站起身,走到帐口,望着远处正在修建的水泥防线。
“不是能不能赢。”他说,“是我们输不起。输了,就是千里白骨,万家灭门。所以这一仗,必须赢。”
苏晚晴点点头,转身往外走。
林昭在后面喊住她:“路上别喝生水。”
她挥了下手,身影消失在夜色里。
林昭回到案前,继续写信。墨迹未干,窗外传来马蹄声,一骑快马正冲出城门,奔向南方。
他放下笔,摸了摸袖中的金属碎片。
手指很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