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袍小吏把火漆文书塞进林昭手里,气还没喘匀。林昭没拆封,手指先摸了摸边角——这封急报是从朔北方向来的,但用的不是军驿正道的三重火漆,只有一层红蜡,印痕歪斜。
他低头看了眼掌心那片烧焦的纸边。刚才还觉得它只是旧档残页,现在再看,上面“朔北粮道调度令”几个字迹虽然模糊,可那个签押轮廓,和李相府私印的缺口位置一模一样。
阿福站在旁边,脸色发白:“大人,要不要喊人?”
林昭摇头,把文书塞进袖中。“你现在去书院后门,找守夜的老张头,让他把最近三天进出的工匠名单抄一份送来。别声张,就说是我查物料账。”
阿福点头要走,又被叫住。
“等等。”林昭从怀里掏出一块铜牌,“把这个交给城西锦衣卫暗桩,口信只说四个字:‘风起东南’。他们懂。”
阿福接过铜牌,转身就跑。
林昭走进议事厅,门一关,立刻摊开朔北地图。王石头带着两个学生刚做完排水渠测量,被叫进来时鞋上还沾着泥。
“你们今晚不回宿舍了。”林昭指着地图上的三座边堡,“这里,这里,还有这里,昨夜遭狄戎突袭。但我问你们,狄戎骑兵平时什么时候行动?”
王石头脱口而出:“夜里赶路,白天藏身。这是常识。”
“对。”林昭敲了敲桌面,“可这次是黎明强攻,守军连预警鼓都没敲响。更奇怪的是,这两座堡早就没人驻守,只有中间这座存了我们新调的水泥建材。”
学生里有人低声说:“那是冲着材料去的?”
“不止。”林昭抬头,“逃难百姓全往南边官道挤,路线太齐了,像是有人带路。这不是打仗,是制造混乱。”
话音刚落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苏晚晴推门进来,手里拿着一把短刀。“我已经让义勇营的人清点兵器,随时能拉起来五十个。”
墨玄跟在她身后,胡子抖了抖:“我刚看过你们送来的水泥样本。要是被人拿去修暗堡,比夯土结实十倍。”
白芷最后进来,顺手把门闩上了。“我在药堂听到几个外地工匠聊天,说西北最近有大买卖,工钱翻倍。”
屋里一下子安静了。
林昭看着他们:“现在不能上报朝廷。没有实证,说李相余党作乱,别人只会说我们危言耸听。可要是不动,等他们真把兵拉起来,就晚了。”
他走到墙边,拉开一道暗格,取出系统光幕。
【国力评分】界面跳出来,民生、文教都在涨,军事那一栏却微微下坠,底部闪着黄光。
【检测到边境异常集结,建议启动‘防御预案’模块】
林昭点了确认,但系统没给新图纸,只弹出一行字:
【当前可用资源不足,需优先掌握敌情】
他合上光幕,提笔写第一条指令。
“拟密折一封,明日早朝呈递皇帝。内容只有一句:‘请速查朔北守将任免名录,近三个月调动者,皆可疑。’”
他又写第二条。
“传信柳三爷,西北道所有商号结算暂停五日。特别是万通钱庄那边,凡是近期大量提现的账户,记下名字。”
第三条他写得最慢。
“通知苏晚晴,义勇营即刻整备,每人配三天干粮、一副皮甲。不许出城,但在书院周边巡逻范围扩大一倍。”
写完,他抬头:“从现在开始,书院停课三天。对外就说暴雨将至,加固建筑。”
苏晚晴问:“那讲学呢?”
“取消。”林昭说,“文会日也停。谁要是再来打听课程纲要,就说资料受潮,暂时无法提供。”
墨玄皱眉:“那西域使节那边……”
“让他们等。”林昭打断,“真想学,以后有的是机会。现在要紧的是,别让任何人进出书院时带出一句话、一张纸。”
白芷忽然开口:“我药堂后院有个地窖,深两丈,锁得住人。要是发现谁不对劲,可以直接关进去。”
林昭看了她一眼:“准备着,但别轻易动手。我们现在要的是证据,不是抓人。”
他转向王石头:“你带五个人,连夜核对近三个月的粮草账册。重点看有没有虚报损耗、多领火油、私自调马匹的记录。每一笔都标出来。”
王石头应了一声,马上去准备。
林昭又叫住他:“另外,把上次火灾里抢救出来的那些残本也翻一遍。特别是工部签押簿,哪怕只剩半页,也要看清楚是谁批的字。”
人陆续离开后,林昭一个人留在厅里。
他重新铺开地图,目光落在北方一条山谷上。那里叫黑崖沟,十年前曾是李相一个亲信副将的屯兵点,后来裁军撤防,荒废多年。地形隐蔽,两边高坡,中间一条窄道,易守难攻。
手指顺着山谷划下去,一直停在出口处。
如果有人想藏兵,那里最合适。
外面天已经黑透,风刮得窗纸哗哗响。
阿福回来时带了三样东西:工匠名单、老张头的手记、还有墨玄弟子送来的窑炉图纸。
“名单我核过了。”阿福压低声音,“有七个工匠是半个月内新来的,籍贯写着西北,可口音不像。其中有两个人,昨天半夜还在后院烧过什么东西。”
林昭翻开手记,看到一条记录:
【初七夜,西厢两名匠人搬运木箱出墙,称运废料,未登记】
他盯着这条看了很久。
“把那两个烧东西的人名字圈出来。”林昭说,“明天一早,安排他们在水泥窑轮值。让阿大盯他们,看他们会不会往料里掺不该掺的东西。”
阿福点头记下。
林昭又拿起窑炉图纸,看了一眼就放下。“告诉墨玄,立窑改造加快进度。我要在五天内看到能连续烧三窑的稳定火候。”
说完,他站起身,走到沙盘前。
沙盘上摆着大乾北境的地形模型,山川河流都按比例堆了出来。他把一个小木旗插在黑崖沟入口。
“他们想借狄戎之名起事,就得让人相信真是外患。”林昭自言自语,“可只要我们不动,他们就没法逼朝廷分兵。”
阿福站在旁边,不敢接话。
林昭忽然转身:“去把最新一批水泥成品拿一块来。”
阿福很快拿来一块灰白色方砖。
林昭接过,走到门口,用力往地上一砸。
砖没碎,地面裂了条缝。
他蹲下来看了看裂缝,又用手摸了摸砖面。
“这种材料,要是用来筑暗堡,三个月就能成型。”他站起身,“可他们不知道,每一批水泥出厂都有编号。只要找到碎片,就能追到源头。”
他把砖块递给阿福:“收好。明天我要让所有人知道,敢动国家基建物资,一块砖也能查到底。”
风从门缝钻进来,吹得烛火直晃。
林昭回到桌前,提起笔,在纸上写下八个字:
**风起云涌,谨守门户**
他把纸折好,放进一个空白信封,盖上书院印。
“明早第一班飞鸽,发往江南、中原、岭南十三所寒门书院。每个地方两封,一明一暗。”
阿福问:“要是有人截信呢?”
“那就更好。”林昭说,“我想让他们知道,我已经动手了。”
他最后看了一眼沙盘,目光再次落在黑崖沟。
手指轻轻敲了敲边缘。
“他们想从这里杀出来?”
林昭抓起炭笔,在掌心写了两个字。
风吹开了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