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福冲进书房,手里那封信还在抖。林昭接过一看,江南道又死了两个落榜秀才,一个跳了江,一个吊在自家梁上。他没说话,把信折好塞进袖子,转身就往外走。
天还没亮透,宫门刚开。林昭站在文德殿外,怀里揣着连夜整理的《江南道近三年乡试对比录》。他知道今天皇帝要听六部汇报春耕事,自己只是个六品修撰,本不该插话。但他等不了了。
早朝开始,礼部尚书正念着各地贡院准备情况,林昭突然出列。
“臣有本奏。”
满殿一静。几个老臣皱眉看向他。皇帝抬眼:“林昭?何事?”
“科举弊病已深,再不改,寒门无路,民心将失。”林昭声音不高,但每个字都清楚,“臣请推行‘糊名制’与‘誊录制’,杜绝考官因字迹认人、因姓氏黜卷。”
底下立刻有人冷笑。李丞相坐在首辅位上,慢悠悠开口:“自太祖开科取士以来,从未遮头掩面。考官阅卷,靠的是眼力与经验。你这是怀疑天下考官皆徇私?”
“不是怀疑。”林昭直视前方,“是已有证据。江南道三年乡试,上榜者四十二人出自士族,落榜八百余人中七成出身贫寒。同一份策论,请三位退休考官匿名重评,原判‘文理不通’的,有八成被重新评为‘上等佳作’。”
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册子,双手呈上:“这是数据汇总,请陛下过目。”
皇帝接过,翻了几页,眉头越皱越紧。
李丞相却冷哼一声:“区区数字,就能动摇祖制?你不过一介新进,连殿试都没满三年,就敢妄议礼法大典?”
“若没人提,这制度会一直错下去。”林昭不退,“糊名只是遮住姓名,誊录只是让人重新抄一遍试卷。文章还是那些文章,经义还是那些经义。改的不是内容,是防止舞弊的流程。”
“荒唐!”一位白胡子老臣站出来,“我朝以文治国,士林自有清议。你搞这些小手段,岂不让天下读书人寒心?”
“寒心的是十年苦读却被顶替名字的人。”林昭转向那人,“大人可知昨夜又有两人投河?他们不是考不上,是连被评的机会都没有。”
殿内一时安静。
李丞相冷笑:“所以你就想用这种奇技淫巧来乱礼制?照你说的办,以后是不是连考官也得蒙上眼睛?”
“我不求全改。”林昭语气沉下来,“可否先在江南一道试行?若无效,便废止;若有成效,再推全国。给寒门一条活路,也让科举真正选贤。”
皇帝终于开口:“此事关系重大,牵涉甚广。交礼部议复,暂存档。”
林昭心头一沉,但没再争。他知道这已是极限。
“退朝。”太监喊了一声。
官员们陆续离开。林昭站在原地,看着手中的册子边角已被汗水浸湿。他没动。李丞相走过他身边时顿了顿:“年轻人,有些事,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。”
林昭没抬头,只低声说:“可总得有人开始改。”
李丞相走了。殿外阳光刺眼,林昭站在廊下,手指紧紧捏着那份《对比录》。纸页边缘划破了指尖,血珠渗出来,他也没擦。
远处传来钟声。一群鸽子从宫墙上飞起,扑棱棱地掠过屋檐。
他想起昨夜那个老农说的话:“林大人,咱们也能参加科举吗?”
他说能。
可如果规则不公平,能和不能有什么区别?
脚步声靠近。秦枭从柱子后走出来,看了他一眼:“皇帝没驳回,就是留了口子。”
“但也没批准。”林昭盯着地面,“礼部全是李相的人,议复等于搁置。”
“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?”
“等。”林昭把册子收进怀里,“等他们拖不住的时候。”
秦枭点点头,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林昭叫住他,“帮我查一件事。去年江南乡试,有没有哪位考官私下买过落榜卷?尤其是批语写‘文理不通’的。”
秦枭回头:“你要找突破口?”
“我要让他们知道。”林昭声音很轻,“不是我们怕规矩,是他们早就坏了规矩。”
秦枭走了。林昭独自站着,风吹动他的衣角。宫墙高耸,砖缝里长着青苔。一只蚂蚁正沿着石阶往上爬,背着一粒比它身体还大的草籽。
他低头看了很久。
然后掏出随身的小刀,在石阶边缘刻下一个字:**试**。
不是试点的试,是试试看的试。
他不信这个天下改不了。
他也不信所有考官都瞎了眼。
更不信那么多读书人,真的甘心一辈子被姓氏决定命运。
袖子里的系统光幕闪了一下。
“检测到宿主正式提出科举改革方案,激活‘公平之基’任务链:完成三项制度改革,解锁‘全民教育’模块。”
林昭没看太久。他把光幕关掉,抬头望向大殿方向。
那里刚刚否决了一个想法。
但火种已经点下了。
只要有人记得那些投河的名字,记得那个盲眼老儒递来的残卷,记得赵二根哥哥被换掉的试卷——
这事就不会停。
他转身往宫门外走。路上遇到几个低品级官员,有人对他点头,有人避开视线。他知道这些人里,有的恨他挑战秩序,有的其实盼着他成功。
走到金水桥边,他停下。
柳三爷的马车停在路边。车帘掀开,露出半张圆脸:“林大人,听说您今早在朝上说了大事?”
“说了。”林昭点头,“没成。”
“但说了就是好事。”柳三爷笑,“我爹说过,最难的是第一个开口的人。后面跟着喊的,就不怕了。”
林昭也笑了下:“我现在缺的不是声音,是证据。”
“证据?”柳三爷压低嗓音,“我知道有个书办,曾在贡院当差,手里有几份原始墨卷底稿。要不要见见?”
林昭眼神一动:“什么时候?”
“今晚三更,城西废仓。”
林昭刚要答话,远处一阵喧哗。几个穿青袍的御史快步走来,其中一个指着林昭对同伴说:“就是他!竟敢在朝堂质疑祖制,真是不知天高地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