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福冲进工坊的时候,林昭正靠在炉边记录数据。他抬头看了一眼,阿福气喘吁吁地说:“大人,东南角排水沟冒白烟,像是又有管子堵了。”
林昭放下笔,站起身就往外走。脚底还有点发虚,高炉刚稳下来,人还没缓过劲。但他不能停。这种时候,只要他一松手,底下的人就会乱。
他走到排水口,蹲下来看。果然,第三段弯管又卡住了,蒸汽顶得管道微微震动。他伸手摸了摸外壁,烫手。旁边几个工匠围过来,没人敢上前。
“加装滤网。”林昭说,“从今天起,每段管道入口都焊铁纱网,每日清两次。”
有人小声嘀咕:“咱们以前没这么讲究……”
林昭直起身:“以前铁出不来,现在能出了,就不能再按老法子来。”
他说完,脱下沾满灰的外袍,交给阿福。换上干净官服,整了整腰带,走出铁坊。天已经亮了,风里还带着铁渣的焦味。
苏晚晴在门口等他。她穿着轻甲,手里提着剑。
“武科开考了。”她说。
林昭点头:“走吧。”
两人并肩往校场去。路上谁都没说话。林昭脑子里还在转着高炉的事,但脚步已经迈出去了。他知道,铁能铸甲,人能守国。现在该轮到人了。
校场门口挤满了考生。大多穿着粗布衣裳,有的鞋都裂了口。也有几个世家子弟,锦袍玉带,站在人群外头冷笑。
第一关是验身。一个瘸腿少年被拦在门外。老武官摇头:“腿脚不全者不得入试,祖制明文。”
少年跪在地上:“我爹死在朔方城头,他是千夫长。我不求功名,只求能拿他那支断矛,参加考试。”
老武官不为所动。
苏晚晴走上前,把佩剑放在案上。
“这把剑斩过狄戎先锋,也救过三百流民。”她说,“如果‘祖制’连忠烈之后都容不下,那这个规矩,我来改。”
她亲手扶起少年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张猛。”
系统光幕一闪:【人才库新增‘张猛’,特长:攻城战、士气鼓舞,适配‘义勇营’编制】。
全场安静。
苏晚晴回头对考官说:“从今天起,武科不限出身,不论残疾,只看胆气与忠心。有异议的,现在提。”
没人说话。
考生们一个个走进校场。林昭站在高台边缘,看着他们走过。这些人里,有的父亲战死边关,有的母亲饿死在逃荒路上,有的冬天捡柴火只为点灯读书。
他慢慢走到中央。
“你们站在这里,就是答案。”他说,“过去有人说寒门无将种,可今天,你们来了。”
他举起那支断矛。
“这不是残废,是传承。科举不是终点,是改变命运的起点。”
台下一片寂静。
然后,一声吼从角落炸开。
“我们不是蝼蚁!”
接着是第二声,第三声。越来越多的人喊起来。声音越来越大,盖过了风声。
林昭没再说话。他只是站着,看着这群人眼里的火重新烧起来。
几个世家子弟脸色发青。其中一人低声骂:“收买人心罢了。”
话音未落,苏晚晴扫了一眼,那人立刻闭嘴。
这时,门口传来通报声。
“工部侍郎之子,李承安,求见林大人。”
人群分开一条路。
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。穿的是文士袍,腰间却挂了把短刀。他走到林昭面前,单膝跪地,双手奉上名帖和笔墨。
“家父曾阻您修渠。”他说,“我知道他错了。我已中举人,本可走文官之路。但我今日来此,愿弃文从武,不为荫封,只为随林大人做实事。”
林昭没接名帖。
“你知道义勇营每天操练几个时辰吗?”
“六个半,雨雪不休。”
“知道伙食是糙米掺豆?”
“知道。但我愿意吃。”
林昭看了他很久,终于接过名帖,塞进袖子里。
“明日辰时,校场外等我。”
李承安低头:“是。”
他退下时,身后一片议论。
“李相侄子的儿子,居然来考武科?”
“听说他爹昨天打了他一顿,还是没拦住。”
林昭转身看向苏晚晴。她站在张猛身边,一只手搭在少年肩上。那支断矛插在校场中央,风吹不动。
太阳升到头顶。
考试开始。
第一项是策论。题目是:“若敌犯边,粮道断,兵疲,将亡,何以守?”
不少考生提笔就写。有人写调兵遣将,有人写坚壁清野。张猛写得很慢,最后一行字是:“父死于守,我继其矛,死亦不退。”
林昭看完所有答卷,递给苏晚晴。
“这一批里,有能打硬仗的。”
苏晚晴点头:“张猛留用,其他人择优补入义勇营。”
下午是骑射。
场地设在校场东侧。马都是普通军马,弓是标准步弓。世家子弟骑术好,箭也准。但寒门考生也不差。有个瘦小青年,三箭全中靶心,最后一箭劈开了前一支箭的尾羽。
林昭记下了他的名字:陈七。
傍晚时分,最后一批考生完成考核。结果还没出,但气氛已经变了。早上还低着头的人,现在挺起了胸。
林昭站在高台上,看着夕阳下的校场。
苏晚晴走过来:“你觉得这批人能撑得起边防吗?”
“现在不能。”林昭说,“但他们学得快。只要给机会,三年就能成精锐。”
“李元朗那边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昭低头看了看袖中的名帖,“但他儿子来了,说明士族也开始动摇。有人带头,就会有人跟。”
苏晚晴没说话。
远处,张猛正在收拾断矛。他试了试绑法,发现不够稳,又拆开重绑。动作笨拙,但认真。
李承安没走。他站在场边,看着其他考生训练。有人递给他一碗水,他道谢接过,喝完后把碗洗干净放回原处。
林昭收回视线。
“今晚我要写奏章,请陛下正式废除武科门第限制。”
“又要得罪人了。”
“早就得罪完了。”林昭笑了笑,“但这条路,总得有人走。”
苏晚晴看着他:“你累不累?”
“累。”林昭说,“但从高炉到校场,一步都不能停。停下来,火就灭了。”
他抬头看天。夕阳西沉,余晖照在校场旗杆上。那面旗还没升起来,旗绳缠在杆顶。
林昭走过去,抓住绳子。
他用力一拉。
旗帜哗啦展开。
上面写着四个大字:**武科新制**
风猛地吹过来。
旗面猎猎作响。
张猛拄着断矛立正敬礼。
陈七放下弓,跟着敬礼。
李承安迟疑了一下,也抬起了手。
一个,两个,十个,百个。
全场考生全都站直,抬手致礼。
林昭站在旗杆下,风吹动他的衣角。
他抬起右手,回礼。
苏晚晴站到他身边。
两人并肩而立。
校场外,百姓围在墙边观望。有人认出了林昭,喊了一声:“林大人!”
接着是第二声,第三声。
“林大人!”
声音越聚越多。
林昭没有回应。他只是看着眼前这群人。
他们不再是背景里的影子,而是活生生站在阳光下的新人。
系统的光幕再次浮现:【民心值+500,解锁“初级军事训练手册”模块】
林昭闭了下眼。
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
但他也知道,只要有人愿意来,这条路,就能一直走下去。
远处,张猛把断矛插进土里,坐下来吃饭。他的饭盒里只有半碗糙米和一点咸菜。
他吃得很快。
吃完后,他掏出一块布,仔细擦那支断矛。
李承安走过去,在他旁边坐下。从怀里拿出另一个饭盒,递过去。
张猛摇头。
李承安说:“我不是施舍。我也想吃一样的饭。”
张猛看了看他,接过饭盒。
两人低头吃饭。
风吹过校场,掀起沙尘。
林昭站在高台边缘,看着这一切。
他抬起手,摸了摸袖中的名帖。
明天辰时,校场外。
他会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