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睁开眼的时候,天已经亮了。草棚里很安静,只有风吹动破布的声音。他想坐起来,身子一动,肋骨处传来钝痛。苏晚晴立刻扶住他肩膀,把一碗温水递到他嘴边。
“你昏睡了三天。”她说,“严崇连夜上奏,说你治水不当,导致三人淹死。”
林昭没说话,手指慢慢收紧。他知道那场暴雨来得多急,也记得自己跳进缺口时,六十多个百姓跟着下了水。没有人退。现在有人要拿这个当罪名?
他抬眼看苏晚晴,“圣旨到了?”
“刚送来,召你即刻回京,面见皇帝。”
阿福从外面进来,手里拿着干净的青衫和铜印。他把衣服放在旁边,低声说:“江南道没人敢出声。巡抚府封了路,连苏州知府都不敢派人送行。”
林昭慢慢坐直身体。头还在晕,但他不能等。他伸手接过衣服,一件件穿上。指尖碰到系统界面时,光幕弹出提示:
【国力积分+500,可兑换‘钦差护卫队’】
他看了两秒,关掉窗口。“留着。”他说,“这时候靠人护着进宫,只会让人说仗势欺人。”
马车在门外等着。轮子陷在泥里,几个民夫用木棍撬着才推出来。林昭扶着车辕上车时,手抖了一下。苏晚晴跟上来,一句话没说,只是把他的披风裹紧了些。
进城那天,街上没人走动。快到城门时,一辆牛车迎面过来,车上坐着个老农,怀里抱着一把干稻穗。看见林昭的马车,他停下,摘下帽子,低头鞠了一躬。
林昭掀开车帘,也回了一礼。
神京城门口,禁军列队等候。带队的是秦枭,黑甲未卸,脸上没有表情。他看见林昭下车,只说一句:“陛下在偏殿等你。”
大殿外,李丞相站在廊下,手里拄着玉杖。他看见林昭走来,冷笑一声:“寒门小子,也敢动河工?祖制不是让你随便改的。”
林昭没理他,径直走进殿门。
乾宗赵煦坐在龙椅上,脸色沉着。严崇 already 在殿中跪着,面前摊着一本册子。
“臣启奏陛下!”严崇抬头,声音响亮,“林昭擅自征发民夫逾万,强拆民房三十七间,致老弱冻饿而死三人!此非治水,乃劳民伤财之祸!请治其罪!”
林昭站在殿中央,青衫未换,鞋上还沾着泥。他没看严崇,只对皇帝说:“陛下,若我所为皆错,为何三千百姓跪送万民伞?”
话音刚落,殿外传来脚步声。
一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进来,双手捧着一把红伞。他走到林昭身后,单膝跪地:“苏州知府周文远,代辖下百姓呈递万民伞!昨夜百姓自发集资制伞,上书三百余签押,证明林大人救堤有功,无人因工伤亡!”
伞打开,红绸上密密麻麻全是名字。有人写“救命之恩”,有人画了个磕头的小人。
严崇脸色变了。他猛地站起来:“荒唐!这伞能当证据?本官有账册,有尸体登记!”
林昭终于转头看他:“那你把尸体挖出来看看。是淹死的,还是冻死的?伤口在哪?埋在哪片地?你说得出吗?”
严崇张了张嘴,没说出话。
林昭回头对皇帝说:“陛下,我愿立军令状——四十日内,完成S型分洪渠全线合龙。若不成,自愿削职为民,永不录用。”
满殿寂静。
赵煦盯着他看了很久,问:“你要什么?”
“工部勘合令依旧有效,调拨材料不受阻。允许我带工匠团队自主施工,地方官不得干涉。”
“准。”皇帝点头,“但你也知道,朝中有人盯着你。一步错,万劫不复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昭说,“但我更知道,那条堤要是塌了,死的就不止三人,而是三千人。”
李丞相这时开口:“区区秀才,不懂水利古法,竟敢口出狂言?河工之事,历来由工部老臣主持,岂容你一人独断?”
林昭看向他:“李相可知,去年淮河决堤,死了多少人?八千七百二十三人。因为分洪渠设计不合理,水流集中冲垮主坝。我修的S型渠,是经过计算的。每一段弯道角度、坡度、深度都有依据。不是凭感觉,也不是照搬古书。”
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,展开:“这是我做的水文推演图。上游堰坝渗漏率已达四成,若不改建,明年汛期必溃。这不是我要修,是不得不修。”
李丞相冷哼:“纸上谈兵!你以为画几张图就能治水?”
“我不是在画画。”林昭声音不高,“我在救命。”
殿外忽然传来喧哗声。
一个小太监慌忙跑进来:“启禀陛下!苏州方向又来了一批人!带着签押簿和粮册,说是证明林大人治水期间,每日按工发粮,账目清楚,无一克扣!”
赵煦站起身,走到林昭面前:“你病还没好,就要去工地?”
“堤在人在。”林昭说,“我不回去,百姓不会安心。”
皇帝沉默片刻,忽然抬手,摘下腰间一块青铜令牌,递给他:“这是朕亲赐的‘开路令’,遇阻可斩先奏。别让人再拦你。”
林昭接过,收进怀中。
他转身往外走,脚步有些虚浮,但没停。苏晚晴跟在他身边,手一直扶着他的胳膊。
刚出殿门,李丞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:“林昭,你真以为得了民心就能无法无天?这朝堂,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地方。”
林昭停下,没有回头。
“我不是要无法无天。”他说,“我只是不想让下次洪水来的时候,有人指着我说——这个人明明能救我们,却因为怕得罪权贵,选择了闭嘴。”
他说完继续往前走。
阳光照在青石阶上,映出他长长的影子。马车还在原地等着,车轮上的泥已经干了。
他扶着车辕准备上车,左手突然一滑,铜印掉在地上,滚了半圈,停在秦枭的靴尖前。
秦枭弯腰捡起,递给苏晚晴。她接过,轻轻放进林昭的衣袋里。
林昭坐进车厢,靠在角落。马车启动时,他闭上眼,手指按在胸口。那里有一道伤,是从前炸堤时被飞石划的。
车轮碾过石板路,发出咯噔声。
远处朱雀门楼上,一面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上面四个字还没完全看清,马车已拐过街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