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阳刚升起来,林昭还站在塌陷的渠口,手里攥着那块带划痕的砖。他没动,泥水顺着裤腿往下淌,鞋底踩在湿土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他把砖递给旁边的老工匠:“张师傅,您看这痕迹,是打桩偏移时铁镐蹭的吧?”
老工匠接过砖,眯眼看了好一会儿,点点头:“没错。要是按老规矩打三丈深桩,根本不会留下这种斜刮的印子。这明显是浅层夯击,图快。”
林昭把砖收回来,放进怀里。“那就请您牵头,主持这段修复。”
老工匠没推辞,转身招呼身后十几个工匠:“都听见了?今天咱们当着街坊的面,把这渠重新打一遍地基!用真材实料,一步不省!”
人群还在远处站着,有人抱着胳膊,有人拄着拐杖。一个穿粗布衫的老农低声说:“又是换汤不换药,能信吗?”
但没人走开。
张师傅带着人先抬出一根松木桩,足有碗口粗,三丈长。他用力往地上一蹾,咚的一声震得旁边人往后退了半步。
“这是标准桩!”他大声喊,“三丈深,一头削尖,浸过桐油防蛀。以前修渠,哪家不是这样?可上回合龙前,谁见过这东西?”
没人应声。
他又让人搬来一筐纯黏土,黄褐色,捏在手里紧实不散。“回填土也得讲究!不能掺滑石粉、炉渣这些轻浮货。一层土,一层夯,三十锤起步,打得密实了才稳!”
几个年轻工匠开始挖坑。张师傅亲自盯着深度,拿尺子量完还用手摸底。等坑到位,他指挥众人把松木桩竖起,两人扶正,另外三人抡起夯锤轮流砸。
“一锤定根基!”他吼一声,“别怕累,别偷懒!”
每砸一下,土都在微微颤动。
围观的人慢慢往前靠。有几个孩子蹲在边上,伸手去摸刚夯实的土层。
“哎,真的硬!”一个小男孩叫出来,“像石头一样!”
他娘赶紧把他拉回来:“别捣乱!”
但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冲了。
林昭走到人群前,从阿福手里拿过一张纸和炭笔,在墙根的石板上画起来。
“我讲个理。”他说,“地基就像人的脚。你们冬天走冰面,穿棉鞋容易滑,是不是?因为底下软,踩不实。”
有人点头。
“现在这渠,就是穿着棉鞋站冰上。上面砌得再牢,下面虚了,一压就塌。昨天那场雨,水压上来,底下扛不住,哗——垮了。”
他指着图:“正常施工,先爆破,清渣,打桩,再砌渠。可这次,有人多放火药,炸松了底层,又不打桩,回填还掺假。看着平平整整,其实底下是空的。”
话音刚落,一个年轻工匠突然开口:“那天晚上送来的火药,味儿就不对!又冲又涩,跟平时用的不一样!”
另一个也接话:“我还闻到一股硫臭,像是私炼的!”
人群骚动起来。
那个老农还是不信,拄着拐杖走出来:“你说有人搞鬼,凭啥?光靠几句话,我们怎么知道不是你推责?”
林昭没生气,反而迎上前两步:“您问得好。我不指望您信我,但我信手艺。”
他转身看向张师傅:“张大山师傅,在工部干了多少年?”
“四十年。”老工匠放下夯锤,声音沉稳。
“经手多少工程?”
“一百二十七个,大小都算。”
“有没有哪个工程,是合龙前不打桩的?”
“没有!”老工匠一锤砸在地上,“我活一天,就说一天实话。这地基被人动过,明摆着的事!”
人群安静了几秒。
然后有人说:“那晚确实有车进来,说是工部送加固火药……”
“对!我还看见李郎中的人在边上盯着!”
议论声越来越多。
林昭把图翻过来,用炭笔画了个对比图:一边是正常地基,一边是被破坏的。
他又捡起两块石头,叠在一起:“上面这块是渠身,下面这块是地基。雨水压下来,力往下传。这边实,撑得住;那边空,一压就断。”
他双手一掰,上面那块石头滚了下来。
“所以不是渠修得不好,是地基被人毁了。”
人群彻底静了。
日头越升越高,晒得人发晕。工匠们轮班上阵,汗流浃背。有个年轻人差点摔了一跤,被旁边人扶住。
林昭脱下外袍,卷起袖子,拿起夯锤就往坑里跳。
“我来一锤。”
阿福赶紧过来:“大人,您别……”
“我说过,每道工序三人联署。”林昭喘着气,“包括我。”
他举起锤,狠狠砸下去。咚!土震了一下。
第二锤,第三锤……直到一口气打了十下才停下,额头上全是汗。
百姓看着,没人说话。
然后,一个中年汉子默默递来水囊。
一个老太太搬来自家坐的木箱:“轮休的匠人,坐这儿歇会儿。”
又有几个人跟着帮忙递水、扇风。
张师傅完成最后一根桩的打入,亲自趴在地上检查接缝。他站起来,拍了拍手:“渠体稳固,接缝严密,回填达标。我以四十年手艺担保——这渠,十年之内绝不会再塌!”
林昭抹了把脸上的汗,面对众人:“今天我们做的,不是为了自证清白。是为了让你们知道,我们修的不是一条渠,是你们屋不漏、路不淹的活命道。”
人群沉默了几秒。
然后,早先放干饼的那个妇人走了出来。她手里拿着一块刚烤好的胡饼,热气腾腾。
她塞进林昭手里:“大人,吃口热的。”
林昭低头看着那块饼,没说话,深深鞠了一躬。
“谢谢。”
他刚直起身,系统光幕悄然浮现:
【民心值回升,解锁“工匠人才指引”功能】
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,阿福忽然从材料堆那边跑过来,手里抓着一张纸。
“大人!刚才有人塞给我的……说是在库房门口捡的,写着‘紧急’!”
林昭接过纸,展开只看了一眼,眉头猛地皱起。
纸上没有署名,只有几行字:
“南巷第七段地下三丈,有暗洞延伸至城西旧河道。昨夜有人持灯出入,形迹可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