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晚晴站在工部外巷口的拐角处,手里还捏着刚从工匠口中听来的消息。那辆运料车确实有问题,轴槽里的粉末她也亲自看过,不是普通的润滑灰。林昭让查派车人和进场时间,这事本该由阿福去办,但她总觉得不对劲。
漕帮来得太过自然了。一张红帖,几句客气话,表面是合作,实则是警告。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面。父亲当年被陷害前,也有“朋友”上门谈生意。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劲装,已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,袖子里藏着短剑,发髻用一根木簪简单挽住。天色渐暗,街边灯笼陆续亮起,她盯着工部后门那条小路,眼睛没眨。
没过多久,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的男人从侧门溜了出来。他左右张望了一下,快步往南走。这人她记得,上午跟着另一个漕帮使者一起出现过,虽没说话,但站的位置很讲究——正好能看清林昭收帖时的表情。
她跟了上去。
男人脚步不急不缓,穿过了两条主街,又钻进几条窄巷。苏晚晴落在十步之外,贴着墙根走,鞋底踩在青石板上几乎没有声音。她小时候常在军营里练夜行,这种追踪对她来说不算难事。
对方最终停在城南一处废弃布庄前。门口挂着半截破幡,写着“陈记布行”四个字,墨迹早已褪成灰白。男人敲了三下门,里面传出一声咳嗽,门开了一条缝,他闪身进去。
苏晚晴绕到后墙,借着堆在墙角的木箱攀上屋檐,轻轻翻上屋顶。瓦片有些松动,她放慢动作,一点一点挪到天井上方的横梁处。
下面点着一盏油灯,光线昏黄。那个绸衫男人正和一个蒙面人说话。那人背对着她,腰间露出一块玉佩,纹样清晰——是工部监造司的标记。
“……排水渠要是通了,雨季来了也没事。”绸衫男压低声音,“可咱们米仓都备好了,就等水淹南巷,粮价翻倍。”
蒙面人冷笑:“林昭那边日结工钱,人心稳得很。再这么干下去,别说涨价,连材料都送不进去。”
“不怕。”绸衫男喝了口茶,“李郎中答应了,明天起卡他石灰供应。另外,我们的人会把运输车队拖在城外,就说路上塌方。”
“只要工程拖到月底,一场大雨就够了。”蒙面人点头,“到时候百姓抢粮,官府压不住,自然要靠我们放粮救市。这一进一出,赚的可不只是银子。”
“那是。”绸衫男笑出声,“等林昭倒台,新来的总督还得求咱们帮忙运料。”
两人碰了杯。
苏晚晴趴在梁上,手指慢慢收紧。她听清楚了每一个字。这不是简单的阻挠施工,而是早就设计好的局。利用天灾炒粮价,再以“救民”之名操控市场,最后反过来要挟朝廷。
她悄悄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和一支细笔。这是她随身带的记事本,专门记录重要线索。她快速写下刚才听到的话,重点圈出“李郎中”“米仓”“卡石灰”这几个词。
写完后,她把册子收回袖中,目光扫向屋内地面。那两人喝完茶,开始清理痕迹。她必须在他们离开前拿到更多证据。
趁着他们转身去吹灯的瞬间,她轻巧地跳下横梁,落地无声。她没往门口走,而是贴着墙根摸到桌边,迅速抓了一把桌上残留的烟灰,塞进随身携带的油纸包里。这灰上有火印,她认得——漕帮内部传信用的就是这种特制药香。
她刚退到角落,门外突然传来狗吠。守卫来了。
她立刻缩身躲进一堆麻袋后面。脚步声由远及近,两个持棍汉子走进来巡视一圈,嘀咕了几句就走了。
她没动。等外面彻底安静,才缓缓起身。屋顶不能走了,守卫肯定会上去查看。她从后窗翻出,顺着隔壁民宅的晾衣绳滑到对面屋顶,一路绕行回到自家小院。
关上门,她点亮油灯,把油纸包打开。烟灰里果然有个小小的红色印记,像一条盘着的蛇。这就是漕帮密信火印,她在父亲留下的卷宗里见过。
她取出一根发簪,拔开空心部分,把写好的纸条卷成细条塞进去。然后重新绾好头发,披上斗篷。
事情比她想的严重。李元朗一个人搞不出这么大阵仗,背后一定还有人。而漕帮敢明目张胆干预国工,说明他们在朝中有人撑腰。
她走到门口,手按上门栓,忽然听见耳边响起一道虚光般的提示音。
“检测到漕帮势力介入,建议谨慎应对。”
她愣了一下。这不是林昭的系统吗?怎么她也能听见?
但她很快明白过来。这段时间她一直协助林昭处理工程事务,又多次参与关键行动,系统可能因气运相连,将部分预警同步给了她。
她冷笑一声:“原来不止一个李郎中在背后动手。”
她推开门,夜风扑面而来。街上行人稀少,远处更夫刚刚敲过二更。她沿着墙根快步前行,方向直指林昭住处。
走到第三条街时,她忽然停下。
前方路口站着两个人,穿着寻常百姓衣服,但站姿僵硬,眼神不断扫视四周。其中一人手里拎着灯笼,火光映出他袖口的一抹暗红——那是漕帮低级执事才会戴的布条。
她在原地站了几秒,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。
另一条路也能到林昭家,只是远些。她不能冒险。现在她手里有证据,就不能出任何差错。
她加快脚步,在巷子里穿行。身后没有动静。她估算着时间,最多半个时辰就能把消息送到。
只要林昭知道真相,就有办法反制。日结工钱已经稳住了人心,接下来只要切断漕帮的物资链,就能逼他们先出手。
她转过最后一个弯,看到前方熟悉的院门。就在她准备抬脚时,眼角余光瞥见屋顶上闪过一道影子。
不是人影,是一只黑猫跃过屋脊,尾巴扫落一片瓦。
她皱眉。这院子平时从不来野猫。
她停下脚步,手慢慢伸向袖中短剑。
院门虚掩着,门缝里透出一丝灯光。按理说这个时候,林昭应该还在工地才对。
她没再往前走。
而是退回巷口,蹲下身,从靴筒里抽出一把小刀,在地上划了一道浅痕。
如果她现在进去,可能会打草惊蛇。不如换个方式传信。
她撕下一块衣角,咬破手指写下几个字:**“勿归,有伏。证据在我手,明日辰时东市茶摊见。”**
写完,她把布条塞进一只路过野狗的项圈里。那狗常在林昭家门口晃悠,认得他的气味。
做完这些,她起身往后退。
刚退到巷中,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响。
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墙上。
她猛地回头,只见那座院子的窗户被人从里面撞开,一个人影翻了出来,摔在地上滚了两圈,爬起来就跑。
那人穿着林昭常穿的青衫。
但她看得清楚——那不是林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