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把血书残角塞进怀里,手指在上面停了一秒,像是确认它还在。他没再看远处的烟尘,而是低头盯着脚边一块焦黑的砖头——那是昨夜火攻留下的,半埋在土里,裂得像干涸的河床。
他弯腰捡起来,轻轻一捏,碎了。
“阿福!”他喊了一声,声音不大,但穿透风沙。
阿福从一堆新运来的石灰袋后头跑出来,脸上沾着灰,裤腿卷到膝盖,鞋底已经磨穿。“在!”
“去把墨玄请来,就在这儿。”林昭用那块碎砖在地面划出一道线,“还有,把昨晚的沙盘搬出来。”
不到一盏茶工夫,墨玄来了,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,手里还拎着一把烧得发黑的铁钳。他蹲下,看了看林昭脚下的地基断层,又抬头望了望四周崩塌的城墙,眉头皱成一个“井”字。
“这地方,不能再用老法子夯土。”林昭踩了踩脚下的盐碱地,“泡过水、烧过火、又被马蹄踩了三年,土性全乱了。咱们得换个活法。”
墨玄没吭声,只从包里掏出一截竹筒,往地上倒出些粉末,拿手指捻了捻。“盐分重,黏性差,遇水就散。你打算怎么建?”
“内城用咱们昨天试成功的盐土砖,掺石灰、压模、静置七日;外城关键段落,全换成石料垒砌。”林昭蹲下,在沙盘上画了个圈,“城门、箭楼、敌台这些地方,我另有打算。”
阿福听得眼睛发亮:“啥打算?”
林昭没答,反而问系统:“打开模块列表。”
光幕无声浮现。
【未读新模块:水泥雏形配方(可解锁)】
他点了进去。
一行行配料比例跳出来:石灰七分,黏土二分,本地矿渣替代火山灰一分,加糯米浆调和,浇筑后养护三日可承重。
“有门儿。”墨玄扫了一眼就懂了,“这不就是‘胶泥石’的升级版?我师父早年提过,可惜没配出来。”
“现在能配。”林昭站起身,“今晚就开始。”
窑场在城西洼地,三座土窑并排趴着,烟囱歪斜,窑口被熏得漆黑。老匠人们围着火堆坐成一圈,见林昭带人过来,都没起身。
“一天一窑,三百块青砖,祖宗定的规矩。”领头的老张头叼着旱烟杆,“你们年轻人总想改,改坏了谁担?”
墨玄没理他,径直走到窑口,伸手探了探余温,又扒开炉膛看了眼炭渣。
“火势不匀,前旺后弱,烧出来的砖外硬里酥。”他回头对林昭说,“加两个风箱,两侧进风,能把温度提上来,还能稳住。”
老张头冷笑:“风箱?那玩意儿是吹炉子的,不是烧窑的!你当窑是铁匠铺?”
“试试又不会少块肉。”阿福小声嘟囔。
林昭直接下令:“搭风箱,今晚试第一窑。材料按新配方来,盐土、石灰、碎石混合压模,我要看到整砖出窑。”
没人动。
墨玄从包袱里抽出两根木管,几块薄板,咔咔几下拼出个简易风箱,往窑侧一卡,接上导风槽。“我来点火。”
火燃起来,风箱开始推拉。起初慢,后来节奏越来越稳。热浪扑面,窑壁渐渐泛红。
老匠人们围过来,眼神变了。
“这火……真匀。”老张头喃喃。
一夜没睡。
天刚蒙蒙亮,第一窑开炉。
林昭亲自上前掀盖。
一股白气冲出,夹着灼热的风。等烟散了些,众人凑近一看——整整齐齐三百块灰黄色砖码在里头,表面光滑,敲上去“当当”响。
“成了!”阿福跳起来,“一日一窑变一日三窑!”
老张头颤抖着手摸了摸砖面,突然跪下,对着墨玄磕了个头:“您……您是墨家的人?”
墨玄扶起他:“我不是什么大师,只是不想再看人用烂砖砌墙。”
当天中午,第二批模具灌浆,第三批开始晾晒。工地彻底忙了起来,流民们排成长队搬运原料,女人孩子负责筛土,男人压砖、运砖,连伤员都坐在阴凉处给砖块编号。
苏晚晴站在高坡上看着,手里握着一卷工分册。她没说话,但嘴角松了。
傍晚,林昭带着阿福和墨玄进了东侧临时搭建的浇筑棚。地上摆着六块模具,里面是刚倒进去的“水泥”混合料,表面还冒着细小的气泡。
“三天后才能拆模。”林昭说,“要是成了,强度至少是青砖五倍。”
阿福蹲在模具边上,一动不动地看着。
第三天清晨,天刚亮,一群人围在棚外。
林昭亲自上前,撬开第一块模具。
灰黑色的砖体露出来,表面致密,边缘整齐,像铁铸的一样。
他捡起一块废石,狠狠砸下去。
“当”一声,火星四溅,砖没裂,石头崩了个角。
人群炸了。
“这哪是砖?这是铁板啊!”
“以后下雨再也不怕墙塌了!”
阿福没笑。
他慢慢蹲下,伸手抚摸那块砖,指尖微微发抖。忽然,他整个人往前一倾,双膝砸在地上,抱着砖块,肩膀剧烈抖动。
没人笑他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抬起头,脸上全是泪,嘴里却念着:“我爹……临死前躺在漏雨的屋里,墙上泥皮一块块掉下来,砸在他胸口。他说,‘要是有不怕水的砖,咱家就不会塌了’……”
他抹了把脸,站起来,把那块砖紧紧抱在怀里:“这砖,我守定了。”
林昭拍了拍他肩膀,没说话。
当天下午,第一批水泥砖运上工地,开始用于城门基座浇筑。墨玄带着工匠改造了三座主窑,全面推行风箱助燃,窑火日夜不熄。
第五天,南墙第一段封顶。
第六天,西门地基完成。
第七天清晨,林昭站在新砌的城台上,手扶砖垛,看着远处正在夯土的队伍。阳光照在新砖上,泛着冷硬的光。
苏晚晴走上来,递给他一碗热水。
“阿福申请今晚值夜,守第一批成品库。”她说。
林昭点点头:“让他守。”
“你也该歇会儿。”她顿了顿,“你眼里全是血丝。”
“等墙立起来再说。”他喝了口水,指着东侧一片空地,“那边要建新窑区,十座连排,全按墨玄的设计来。还要挖蓄水池,做砂浆搅拌场。”
苏晚晴看着他,忽然说:“我爹当年修朔方,也是这样,三天没合眼。”
林昭转头看她。
她没回避目光:“他说,城墙不是石头堆的,是人心砌的。”
林昭刚要开口,远处窑场传来一阵骚动。
两人同时扭头。
只见一座窑口突然喷出黑烟,紧接着“砰”地一声闷响,火舌从通风口窜出。
“是三号窑!”有人喊,“温度失控了!”
林昭拔腿就跑。
苏晚晴紧随其后。
他们冲到窑前,发现火势已蔓延到隔壁柴堆,两名工匠正拼命泼水,但火越烧越旺。
“关风箱!断燃料!”林昭大吼。
阿福从人群里冲出来,手里拿着一根铁撬,一头扎进火堆,硬生生把风箱进风口堵死。
火势渐弱。
等烟散了些,林昭蹲在窑口,伸手摸了摸内壁残留的炭块,脸色沉了下来。
“燃料配比错了。”他低声说,“有人动了柴堆。”
阿福浑身是灰,喘着粗气,突然抬头:“我看见李元朗的文书昨天来过窑场,记了什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