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放下断笔,墨痕未干。
那人站在门口,深绯官袍压着晨光,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篇以墨代纸、字字如刻的赋文上,又缓缓抬起,盯住林昭的脸。
“谁写的?”他声音不高,却像一记重锤砸进每个人耳中。
林昭起身拱手:“学生林昭。”
四周嗡声顿起。李元辉冷笑一声:“掌院大人,此子昨夜稿纸被泼,今晨却在桌上重写,分明是临时拼凑,借机哗众取宠!”
那人没理他,径直走到案前,俯身细读。
一句“深耕接茬,岁收两熟”,他眉头微动;
看到“粪肥精施,豆麦更替”,眼中闪过一丝诧异;
待读到“若用红薯轮作,一亩可多收三石”,猛地抬眼:“这红薯,从何而来?”
“福建沿海已有试种,耐旱抗瘠,江南可推。”林昭答得干脆。
掌院沉默片刻,忽然拍案:“实学!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治国之术!”他转身环视全场,“诸生日日诵经,可有半人敢言一亩增收三石?可有一策能救饥民于倒悬?”
没人应声。
“林昭,”他盯着眼前这个布衣青年,“本官赵衡,翰林院掌院。你这篇赋,不必再考,已为院试案首候选。”
李元辉脸色瞬间铁青。
散堂后,阿福匆匆赶来,压低嗓音:“少爷,有人往咱屋里放了个香炉模样的东西,烧起来烟是淡绿色的,闻着发苦。”
林昭眼神一凝。
系统界面无声弹出:【检测到有毒挥发物——乌头碱混合曼陀罗烟雾,长期吸入可致咳喘昏厥,伪装成‘积劳成疾’。通风路径分析中……建议反向引流,目标位置锁定东南第三间监舍。】
“东南第三间?”林昭眯眼,“那是李元辉的住处。”
阿福一愣:“咱们……把他自己的毒烟送回去?”
“不违法,不伤人,只是让他也尝尝什么叫‘邪气缠身’。”林昭冷笑,“去拿竹管、油布、炭条,再搬两扇旧窗来。”
当夜,林昭命阿福将毒香炉原样保留,只在通风口加装双层竹管,外裹浸蜡油布,一根引向屋顶排烟口,另一根则巧妙绕过屋檐,顺着风势接入李元辉书房夹墙暗道。
临睡前,他还特意让阿福在走廊高声嚷了一句:“明日要修排烟道,防潮防病,全监受益!”
次日清晨,国子监刚开晨钟,就听见东区传来一阵剧烈咳嗽。
“咳咳——!这是什么鬼天气!咳咳咳——”
李元辉披衣冲出房门,脸涨得通红,喉间发出拉风箱般的声响。监正闻讯赶来,皱眉查看空气,又翻了医簿,当场下令:“李元辉气息紊乱,恐染时疫,禁足三日,闭门静养。”
“我哪来的疫?是有人害我!”李元辉指着林昭窗口方向嘶吼。
“那你倒是说说,”林昭踱步过来,语气平静,“我的屋子封得好好的,窗没破、门没动,连香都没点。倒是你,昨夜为何私设熏炉?气味都飘到隔壁去了。”
“你血口喷人!”
“要不要请医官来验验你那炉灰?”林昭淡淡道,“听说乌头入香,轻则咳逆,重则失语。你再咳下去,怕是连院试都参加不了。”
李元辉张了张嘴,最终咬牙退进屋内。
午后,几名中立派监生围了过来。
“林兄,你那通风设计,能不能也让大家用用?最近霉味重,好几个人夜里睡不安稳。”
林昭点头:“正好,我画了简易图——双层窗加斜坡风道,热气上升,浊气自排。材料也不贵,竹片、油纸、碎瓦就能搭。”
他当场铺纸画图,一边讲原理:“风走高处,污走低处,就像水流 downhill。只要设计合理,不用神仙法术也能住得舒坦。”
有人惊叹:“你这哪是修房子,简直是把阴阳五行给算明白了。”
“不是阴阳,是气流。”林昭纠正,“看不见的东西,不代表不存在。”
消息传开,不少人主动来找他请教排烟、防潮、采光的法子。就连原本冷眼旁观的老学仆,也开始打听哪里能买到那种“会呼吸的窗户”。
傍晚,赵衡再次现身监堂。
他没穿官袍,只着素色长衫,手里拎着个布包。走到林昭面前,打开一看,竟是几册泛黄的手抄本。
“《农政辑要》《水利便览》《田制考》。”赵衡递过去,“你在赋里提到的那些法子,很多我都查过古籍,确有渊源。但能把零散记载串成体系,还能算出亩产增益……你是怎么做到的?”
林昭接过书,道:“无非是多看、多记、多算。百姓吃什么,我就研究什么。”
赵衡深深看他一眼:“三十年来,我阅卷无数,见过太多锦绣文章。可像你这样,把文章写进泥土里的,还是头一个。”
他顿了顿: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支持火药守城吗?不是因为奇技,而是因为你懂‘实用’二字。刀剑能杀人,桥也能救人。你说是不是?”
林昭点头。
“好好考。”赵衡转身欲走,忽又停下,“别让人觉得,实学之人,只会低头走路。”
夜深,林昭坐在灯下整理资料。系统提示浮现:【民心值+800,解锁“简易风力测算仪”模块。当前国力评分提升至57%,触发“人才响应”事件——墨家遗脉或将在近期接触宿主。】
他刚记下数据,窗外忽有动静。
一道黑影翻过矮墙,动作利落,落地无声。那人直奔李元辉住所,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,正要往窗缝倒粉末,突然呛咳两声,捂嘴蹲下。
林昭眯起眼。
那人抬头望了望风向标,低声骂了一句,迅速撤离。
“原来不止一个想搞小动作。”林昭不动声色,将刚才一幕收入眼底。
他提笔在纸上写下三行字:
- 投毒者A:李党余孽,手段粗糙;
- 投毒者b:身手敏捷,疑似江湖人,目标仍是李元辉;
- 真正危险的,从来不在明处。
笔尖停在最后一行,墨滴缓缓晕开。
远处钟楼敲响二更,国子监陷入寂静。唯有林昭屋里的灯还亮着,映着他袖口那道洗不掉的泥渍——那是前日抢筑防洪堤时留下的。
他合上笔记本,靠在椅背上,手指轻轻敲击桌面。
三日后才是第二关院试,而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
赵衡站在宫门外等轿子,一名随从低声问:“大人真打算保这个人?士族那边不会善罢甘休。”
赵衡望着皇宫飞檐,轻声道:“大乾缺的不是会写诗的秀才,是能让稻子多打三石粮的人。”
轿帘掀开时,他最后看了眼国子监方向。
那里有一扇新装的窗,正对着月亮,像一只睁开的眼睛。
林昭站在窗前,手里捏着一片竹片,边缘削得极薄,在月光下泛着冷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