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关仓。”
两个字落下,现场还陷在震惊里。流民首领跪在地上喘得像破风箱,身后几十号人衣衫褴褛,脸上沾着泥灰和血痂,不少人手臂裸露处有暗红斑点,边缘发硬,像是被烙铁烫过又溃烂。
林昭没再说话,转身就走。他脚步极稳,但袖口下的手攥得发白。刚解锁的系统界面浮在眼前:【疫病防治手册·赤斑瘟】——水源与接触传播,潜伏三日,六成致死率,无特效药,唯早期隔离、熏蒸阻断。
阿福反应最快,抄起扁担就往工地东头跑:“拿竹排!油布!快围出一块地来!”
百姓还在愣神,有人喊:“林大人,这是要封我们吗?”
“不是封你们。”林昭站上粮仓台阶,声音压下来,“是救你们,也救江都三千户人家。谁碰过他们,报个名,原地站着别动。今天谁敢乱走一步,按律拘七日。”
人群静了半拍。几个老农互相看看,默默退后两步。
苏晚晴已经戴上麻布口罩,拎着药箱进了流民区。她一把扯开那首领的领子,颈侧也有红斑,指腹一按,皮下硬结明显。她皱眉,又掰开他的嘴,舌根发紫,呼吸带杂音。
“不是路上感染的。”她回头对林昭说,“症状太齐,像集中爆发。”
林昭点头,转头对阿福下令:“双层隔离线,外圈烧艾草,内圈铺生石灰。所有人进过区域的,出来洗手脚,换衣服。热水灶支起来,煮沸后再用。”
阿福应声调人。工匠团搬来竹篱,几炷浓烟腾起,艾草味混着桐油熏得人睁不开眼。百姓开始自发帮忙,抬水的抬水,撕布条做口罩的撕布条。有个老木匠扛来半扇旧门板,钉在竹架上当临时遮雨棚。
“这法子……”他嘟囔,“祖上闹瘟时用过。”
林昭看了他一眼:“您记得没错,叫‘避瘟九法’,熏、洗、隔、封、滤、晒、熬、守、报。咱们一样样来。”
他话音刚落,一个流民突然抽搐倒地,口吐白沫。苏晚晴冲过去掐人中,翻眼皮看瞳孔,又摸脉搏。几息后她抬头:“神经麻痹,毒素入体了。”
“不是单纯的赤斑瘟?”林昭蹲下来。
“瘟是引子,毒是根。”她从那人破烂的箭袋里抽出半截断箭,尖端黑得发亮,像是浸过沥青又氧化了,“你看这颜色。”
林昭接过箭簇,指尖蹭了蹭残留物。系统弹出提示:【检测到高浓度生物碱残留,匹配数据库——狄戎狼毒(L级)】。
“狼毒不杀人,杀人的是它打开的门。”他低声说,“它破坏免疫,让普通瘟疫变成绝症。”
苏晚晴眼神一凛:“有人故意让他们染毒,再放进来?”
“不然朔方城破,逃难路线那么多,为什么偏偏奔江都?为什么全带着同样的症状?”林昭把箭簇收进布袋,“这不是灾民,是瘟媒。”
远处传来骚动。几个年轻后生扒着隔离线往外挤:“老子没碰过他们!凭什么不让走!”
“就是!是不是想借机抓壮丁?”
林昭大步走过去,站在火把光下:“你们现在走出去,三天后发病,死的是你们全家。我封的是路,不是人。想活命,听规矩。”
一人还想吵,旁边老爹一巴掌扇过去:“闭嘴!你林叔救过你娘的产褥热,信他!”
人群慢慢安静下来。
林昭回身走进义仓西侧的工棚,桌上摊着刚誊抄的《疫病防治手册》。他提笔写告示:
**“凡接触流民者,每日晨午各报体温;井水分批煮沸,不得直饮;病患衣物焚烧,尸身火化;违令者,依《大乾防疫律》处置。”**
写完,他叫来一名义勇营小兵:“贴到四个城门口,每半个时辰巡一遍,看到撕告示的,直接押衙门。”
小兵领命要走,又被叫住:“等等。再去趟医馆,调所有懂诊脉的郎中过来,优先查小孩和老人。”
他坐下喘口气,才发现手心全是汗。窗外,艾草烟还在烧,风吹一阵,浓一阵。阿福在外头吆喝:“第三轮熏蒸开始了!换班的兄弟记得先泡石灰水!”
苏晚晴掀帘进来,手里拿着一小块炭化的布片:“从死者内衣上剪的,烧过但没烧透。上面有字迹残痕。”
林昭接过一看,焦黑边缘隐约能看出半个“狄”字,下面像是“药”或“疗”。
“伪善。”他冷笑,“打着救治旗号,往人身上种瘟。”
“他们算准你会收留流民。”苏晚晴坐下来,“仁政是你的盔甲,也是他们的突破口。”
林昭盯着那块布,忽然问:“秦枭留下的人呢?”
“在西巷马房候着。”
“叫他来。”
一刻钟后,黑衣密探跪在门外:“大人有何吩咐?”
“封锁所有通往金陵的驿道,没有我的印信,一封信也不准出城。”林昭递出一封火漆封口的奏折,“这封,走锦衣卫暗线,直送京师御前。标题八个字——‘朔方有疫,狄戎染毒’。”
密探接下,转身要走。
“等等。”林昭补充,“沿途若遇穿灰袍、佩铜铃的游方郎中,格杀勿论。”
密探一怔,随即领命而去。
苏晚晴看着他:“你确定?”
“狼毒需要载体传播,最可能是药丸或药粉。游医最容易混进来。”林昭揉了揉太阳穴,“他们下一步,一定是趁乱散毒。”
“可我们没有解药。”
“有。”林昭翻开手册最后一页,“‘以毒攻毒,取狼毒本源制抗剂’。需要新鲜植株,北境才有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反向追踪?”
“不止。”他抬头,“我要让狄戎知道,他们放出来的瘟,我会原封不动,送回去。”
苏晚晴看着他,忽然笑了下:“你比他们狠。”
“我不是狠。”林昭站起身,走到窗边,“我是守门人。门在,人在;门破,我先死。”
外面,阿福正带人往新搭的帐篷顶铺油毡。一名老妇抱着孙子站在外围,远远望着隔离区。
“阿爷……”孩子哭着要爷爷。
老妇紧紧搂住他:“别怕,林大人在呢。”
林昭听见了,没回头。
苏晚晴起身去配药。她把几味草药碾碎,加入蜂蜜调成糊状,又从随身小盒里取出一点淡黄色粉末——那是白芷留下的“清瘴散”。她一边搅一边说:“今晚必须熬出第一批解毒汤,每人一碗,预防用。”
“加量三分之一。”林昭说,“流民体内毒素浓度高,普通人接触后也可能隐性感染。”
她点头,出去了。
林昭坐回桌前,重新检查那支染毒箭簇。木质部分已经碳化,但金属头保存完好。他用刀尖刮下一点黑色残留,放在灯下细看。
光晕中,粉末泛出微弱荧光。
他瞳孔一缩。
这不是天然狼毒提纯物。
有人做过化学处理,增强了渗透性和稳定性。
现代手段?不可能。除非……有类似系统的存在。
他猛地合上布袋,手指用力到发抖。
这时,阿福冲进来:“大人!东头那个昏迷的流民醒了,嘴里一直念叨‘渠……渠不能炸’!”
林昭霍然起身:“带我去。”
帐篷里,那流民躺在草席上,双眼无神,嘴唇干裂。苏晚晴正在喂水。
“你说什么渠?”林昭蹲下。
“……泾水……南段……他们埋了药……要炸堤……”流民气若游丝,“说是……让你背锅……”
林昭脑中轰一声。
旧堤账本还没查完,新的杀局已经来了。
他站起身,对外吼:“阿福!调十个人,备马车,今夜出发查南段堤防!”
苏晚晴一把拉住他:“你现在走,防疫体系就断了!”
“所以我不走。”林昭甩开手,“你带人去。带上声波探测仪,查地下空洞。发现异常,立刻点烽火。”
她盯着他看了两秒,点头,转身就走。
林昭回到桌前,提笔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红线,从南段堤防直连义仓位置。
两条线交汇处,正是地下水脉入口。
他吹灭灯,坐在黑暗里。
窗外,艾草烟仍在燃烧,一缕青灰飘进窗缝,落在那支染毒箭簇上,缓缓覆盖了金属头的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