瓦片响到第三声,林昭就醒了。
他没动,耳朵贴着枕头,听那脚步在檐角停了两息,又往东偏房挪去。阿福睡在隔壁,鼾声未断,但门缝底下压着一条细布条——那是他们说好的暗号:人在,醒着。
林昭掀被下地,手摸到桌角的竹筒,那是他睡前特意摆的位置。窗外火光一闪,接着一股焦油味钻进来。他撞开房门,正看见一块黑布从窗缝塞进来,边缘还冒着火星。
“阿福!水!”
话音未落,阿福已经拎着木桶冲出来,一瓢泼过去,火苗“嗤”地熄了半边。林昭抢上前,一把将那布条扯出,甩在地上,又用湿布裹住考卷,塞进竹筒扣紧。
苏晚晴从走廊尽头闪身而出,手里攥着半截断簪,眼神扫过屋顶,“人往西去了。”
“别追。”林昭蹲下,捏起烧剩的布角,“留下的东西,比跑掉的人有用。”
他掏出系统光幕,指尖划过【火场溯源】模块。扫描启动,灰烬颗粒在虚拟界面上放大,显出细微粉末。系统弹出提示:“检测到曼陀罗花粉与沉水香混合残留,致昏类熏香,江南三品以上官邸特供。”
林昭眉头一跳。
这种香不便宜,也不是市面上能随便买的。配比讲究,火候差一点都出不了那种让人头晕目眩的效果。能用得起的,非富即贵。
“阿福,把昨儿那个信封拿来。”
阿福从怀里掏出来,是个普通牛皮纸信封,上面写着“严府门生赵某拜见”,落款一个“赵”字,笔锋略带拖曳。
林昭调出系统【笔迹压力模拟】功能,将信封上的“赵”字导入,再拍下熏香纸包残片上的一道划痕——那是包裹时留下的折痕压印,极淡,肉眼几乎看不见。
系统开始比对。
进度条走到七成,画面突然跳出匹配提示:“运笔起收角度一致,压力曲线相似度87%,极高概率为同一人书写习惯。”
林昭盯着那两个放大的痕迹,嘴角冷了一下。
半个月前,他在扬州码头查严崇旧部劫粮案时,曾顺手记下一批采买单据。当时觉得没什么用,还是让系统存了档。现在翻出来一对,果然——“沉水香十斤,曼陀罗三两”,入库日期就在乡试前十五天,签批人是严崇亲信管家。
时间、物证、笔迹,全对上了。
这不是巧合。
“他们想烧我的卷子。”林昭站起身,“不是怕我中举,是怕我的策论进京。”
阿福低声问:“要不要报官?”
“报哪个官?”林昭摇头,“主考官是张元亨,户部老臣,当年严崇还在朝时,两人共事三年。我要是现在去告,他说我诬陷大臣,反咬一口,谁信我?”
他低头看着竹筒,手指轻轻敲了两下。
里面装的不只是考卷,还有系统自动生成的备份——每写完一页,数据就同步上传,哪怕原件毁了,也能还原。但这还不够。他得让对方先露脸。
天刚亮,林昭换了身干净青衫,揣着熏香残渣出了客栈。
贡院外已有些考生家属等候,三三两两站着。守门兵丁认得他,抬手放行。
他在仪门外站定,不多时,张元亨乘轿而来。
林昭迎上去,拱手行礼:“学生林昭,有要事禀报。”
张元亨掀帘下来,脸色平静,“何事?”
“昨夜有人潜入客栈纵火,意图焚毁考卷。”林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,打开,露出半截焦黑纸片,“幸而发现及时,只烧了窗布。但在残渣中检出此物。”
张元亨接过一看,眉头微皱。
“曼陀罗混沉水香。”林昭语气平稳,“三日内吸入过量,可致记忆模糊,文书内容易忘。学生斗胆问一句——主考大人近日可曾嗅闻类似气味?”
张元亨的手指明显抖了一下。
他迅速合上布包,递还,“此物来源不明,你便断言有毒?科场重地,莫要妄言。”
“学生不敢。”林昭垂眼,“只是担心,若有考官不慎接触此类香料,影响阅卷公正,岂非朝廷之失?”
“查无实据!”张元亨声音陡然提高,“你一个举子,竟敢质疑考官清白?”
林昭不退反进:“学生不质疑清白,只求安全。若主考大人未曾接触,大可命人彻查各房熏香来源,以正视听。”
张元亨盯着他,眼神变了数次,最终冷声道:“此事我会留意。你且回去,安心待考。”
说完转身入内,脚步略显急促。
林昭没动,目光顺着他的背影,落在一名随行小厮身上。那人接过布包,转身就往侧门走,翻身上马,马头一转,直奔城南。
那方向,正是江都驿道。
“往江都去的快马,一天能跑三百里。”阿福不知何时凑到身边,“要是送信,晌午就能到严府。”
林昭点头,“他知道这东西不能留。”
“那咱们怎么办?”
“等。”林昭收回视线,“他既然派人送信,说明心虚。心虚的人,下一步一定会补漏。”
他没回客栈,而是绕到贡院后巷,找了个茶摊坐下。阿福去买了一壶粗茶,两人慢慢喝着。
日头升到中天,茶摊老板打了个哈欠,正要收摊,忽见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过,帘子半掀,露出一角蓝底金纹的衣袖——那是工部六品以上的常服。
林昭眯起眼。
那车没进贡院,拐进了旁边一座宅院。门匾写着“提调官暂居所”。
半个时辰后,那宅院后墙的小门开了条缝,一个人影闪出,手里提着个黑木匣,直奔城西。
林昭起身,“跟上。”
阿福刚要动,林昭按住他肩,“别近身。记住路线就行。”
那人一路穿街走巷,最后进了西市一家当铺。林昭站在对面酒楼二楼,借着窗框遮掩,看清了当铺招牌——“裕通押”。
他记下了地址。
回到客栈,苏晚晴正在擦刀,听见动静抬头,“有结果了?”
“有了。”林昭把今日所见说了一遍,“纵火的是小角色,背后主使才是关键。现在线索指向两个地方——张元亨的反应,和那个黑木匣。”
苏晚晴放下刀,“你是说,他们可能在销毁什么东西?”
“比如……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文件。”林昭坐下来,手指轻敲桌面,“我那篇策论里提到了常平仓改革,建议由地方贤达共管。这个提议,等于直接动了严崇在江南的财路。”
他顿了顿,“所以他们不敢等放榜,必须在我交卷后第一时间毁掉证据。”
苏晚晴冷笑:“可惜你早有准备。”
“但他们不知道。”林昭看向窗外,“现在他们以为火灭了,卷子烧了,事情就了了。可他们漏了两样东西——”
他举起竹筒,“一是我有备份。”
又指了指脑袋,“二是我记住了每一个字。”
阿福插嘴:“那接下来呢?”
“等放榜。”林昭站起身,“他们会动手,我不动。他们出招,我接招。等到他们自己把底牌掀出来,咱们再一锅端。”
他走到桌前,打开竹筒,抽出考卷检查了一遍。纸面完好,墨迹清晰。
忽然,他动作一顿。
在卷尾空白处,有一道极细的划痕,像是指甲无意刮过。他凑近看,发现那痕迹走向微妙,不像 cлyчan留下。
他取出放大镜,系统同步开启【微观分析】。
片刻后,提示浮现:“检测到隐性压痕,组合形态符合密文编码规则。”
林昭瞳孔一缩。
这不是划痕。
是有人在他睡觉时,用硬物在纸上压出来的暗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