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方的塘报还在袖中发烫,林昭勒马停在兵部驿馆外三步远的地方,却没下马。
他盯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,脑子里转的不是军情,而是另一件事——边防要钱,屯田要钱,民团练兵要火器、要口粮,哪一桩不要银子?国库空得能跑马,靠朝廷拨款,黄花菜都凉了。
他调转马头。
“回扬州。”
苏晚晴在马上皱眉:“你不进驿馆递折子?”
“先回去。”林昭缰绳一紧,“有比军报更急的事。”
马蹄声踏碎长街晨雾,两人一路疾驰,回到扬州工部别院时天刚亮透。阿福正在院里清点竹筐里的石灰包,见主仆回来,忙迎上来。
“大人,昨夜系统提示新模块激活,是不是……”
“是。”林昭翻身下马,大步跨进书房,“国家钱庄体系,解锁了。”
他抽出笔墨纸砚,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半透明光幕悬浮的玉璧残片,指尖轻点,一道投影缓缓展开:《国家钱庄规划图》几个字赫然浮现。
“存粮抵银,贷粮助农。”他低声念着系统说明,眼睛却亮起来,“好家伙,这不是现代农村信用社搬古代来了?”
他立刻动手画架构。
三级体系:中央设总局,州府设分局,县乡设兑点;农户拿余粮作抵押,官府按市价折银放贷,利息压到一成;还款可用粮食或劳役冲抵;地方士绅若愿出租抛荒地种双季稻,官府担保收成,税银反增五成。
“这才是真正的以工代赈。”他一边写一边自语,“不给米,给机会。”
图纸画到一半,外头传来喧哗。
阿福慌张推门进来:“大人,不好了!南门外聚了三四百人,都是本地士绅,说您要搞什么‘均田夺产’,要把他们的地收去做抵押,闹着要见工部尚书!”
林昭笔尖一顿。
他慢慢放下笔,把图纸折好塞进袖中,起身就往外走。
“我去会会他们。”
“您一个人去?”
“越多人去,越像对峙。”林昭冷笑,“我偏要单刀赴会。”
他走到南市街石阶上时,人群已经围得水泄不通。青绸长衫、玉带方巾,一个个面色愤然,有人手里还举着地契副本,高喊“护我家业”。
林昭站定,拍了拍衣袖,声音不高,但穿透力极强:
“诸位,谁告诉你们,我要收你们的地?”
没人答话。
一个老学究模样的人站出来:“坊间传言,你设钱庄,要以田契为押,凡不从者,一律视为抗政!可有此事?”
林昭笑了:“我问一句——你们名下的地,几成在耕?”
众人一愣。
“我再问一句——去年双季稻试种五十亩,亩产六石三斗,为何全扬州只有林家庄那一片绿油油,其余良田荒着长草?”
还是没人说话。
林昭抬手,指尖一划,系统光幕无声升起,投影在身后白墙上。一幅《江南道土地普查数据图》徐徐展开,红蓝交错,触目惊心。
“扬州辖下十八县,抛荒田占比百分之三十二点七。”他指着图,“其中,仅李氏一族名下就有四百二十三亩三年未佃,陈氏家族三百六十亩两年空置。这些地,风吹日晒,颗粒无收,朝廷少收税,百姓没饭吃,你们说,这是谁的责任?”
台下开始骚动。
“我不是要夺你们的地。”林昭声音沉下来,“我是要问:你们弃之如敝履的土地,能不能租出去?租给愿意干活的人,种出粮食,朝廷多收税,你们多拿租,百姓吃饱饭——三方都赚,唯独没人吃亏。”
有人低声嘀咕:“真能保收成?”
“官府担保。”林昭答得干脆,“若遇天灾减产,损失由钱庄先行垫付。但前提是——地得种。”
这时,一个穿藏青直裰的中年士绅冷笑开口:“说得轻巧!谁知道你这钱庄是不是圈套?今天说贷粮,明天就说收不上来,直接拿田抵债!”
林昭看着他,忽然一笑:“你是李元辉叔父家的管家吧?前两天他在神京士族宴上说的话,我都听说了——‘林昭欲夺田产,寒门掌权,必乱纲常’。”
人群哗然。
“他没说错。”林昭坦然承认,“我是寒门出身。但我修的桥,你们走过;我种的稻,你们吃过;我建的渠,浇过你们的田。现在我说要办钱庄,不是为了抢谁的东西,是为了让荒地变粮仓,让死钱变活银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全场:“你们怕我夺田?不如问问自己——你们自己,有没有尽到地主之责?”
一片寂静。
远处一只麻雀扑棱飞起,落在屋檐瓦当上。
片刻后,有个年轻士子怯生生问:“要是我把祖田租出去,官府真能保证租子到账?利息真是……一成?”
“一成。”林昭点头,“而且前三年免息。你租一百亩,农户交五成收成作租,官府再补贴你两成,算下来比你现在空着强三倍不止。”
那人低头算了起来。
又一人问:“那要是农户赖账呢?”
“有登记册,有保甲连坐,有钱庄征信。”林昭语气平稳,“还不上,先劳役抵,再议处置。但我们不许随便没收田产——那是断人生路的事。”
人群开始松动。
有人悄悄往后退,有人交头接耳,还有人掏出小本子记数字。
林昭趁势点名:“李员外,你家三百亩地两年没动,若今年冬租出去,明年光租银就能多九十两,朝廷还额外奖赏三十七两。你算算,是留着荒着划算,还是拿出来种?”
那人脸色变了变,没吭声,但手里的地契攥得更紧了。
太阳升到中天,人群渐渐散去大半。
林昭站在石阶上,看着最后几个背影消失在街角,才转身往回走。
阿福迎上来:“大人,他们走了。”
“没全信,但动摇了。”林昭揉了揉眉心,“只要有人开始算账,谣言就不攻自破。”
他刚迈进书房,苏晚晴骑马归来,勒马院中。
“城西校场已编好五百民团,火器训练明日开始。”她跳下马,顺手把弓挂在墙钩上,“听说南门出了事?”
“小事。”林昭坐下,铺开图纸,“士族耳朵软,听风就是雨。不过现在好了,数据比嘴皮子管用。”
苏晚晴瞥了眼墙上的投影残影:“下一步呢?”
“写奏疏。”林昭提笔蘸墨,“先把试点定在扬州,用双季稻余粮做第一笔储备金。等朝廷批了,再推向五道十八州。”
他低头疾书,笔锋稳健。
窗外风吹檐铃,一声脆响。
林昭写完最后一行,搁下笔,抬头看天。
月牙已经爬上屋脊,冷光洒在桌角那份尚未封缄的奏稿上。
他伸手抚平纸页褶皱,指尖停在“国家钱庄”四个字上。
远处传来更鼓声,三更了。
他还没来得及吹灭灯,院外忽有马蹄急响。
一匹快马冲到门口, rider滚鞍落地,声音嘶哑:
“大人!城南惠民医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