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在官道上炸开,泥水四溅。林昭披着蓑衣坐在车辕上,手里的火漆文书已经被雨水泡得发软,边角卷起,但“神京急召”四个朱砂字还看得清楚。
阿福站在工棚门口,手里攥着一卷图纸,嘴唇动了动没说话。林昭冲他点头:“你带人接着干,测量班照常上课,张师傅要是骂人,你就说我在京城替他讨赏。”
车轮碾过新铺的碎石路,颠了一下。林昭回头看了眼那片试验田,稻叶在雨后微光里泛着青绿,像一片活着的铁网。
进宫门时天已擦黑。守卫验了腰牌便放行,脚步声在空旷的廊下回荡。秦枭等在乾清门外,一身黑袍,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“李相今早上的折子,说你聚民三千,私设教头,形同割据。”秦枭递来一份抄录,“陛下震怒,召你当面陈情。”
林昭扫了一眼,冷笑:“三千人?那是修路的民夫,按工给银,账目全在仓署。教头?阿福一个粗汉,教的是怎么测坡挖渠,不是练兵。”
“你知道李相要什么。”秦枭声音压低,“他要你低头。”
“我不认罪。”林昭收起文书,“我做的事,件件能查,笔笔有据。”
金殿灯火通明。皇帝端坐龙椅,脸色阴沉。李丞相立于文官首位,鹤氅宽袖,神情淡漠。
“臣林昭,奉召觐见。”林昭躬身行礼。
“起来吧。”皇帝开口,“李卿弹劾你借修路之名,聚众结党,图谋不轨。你可知罪?”
林昭直起身:“臣无罪。”
李丞相冷笑:“无罪?你在扬州召集流民,立‘科技示范队’,授以农技,还设总教头。这不是蓄养私兵,是什么?”
“科技示范队?”林昭反问,“您知道他们每天学什么吗?识字、记账、测水位、量土温。第一课是‘怎么让稻子多活三根根须’。您管这叫谋反?”
满殿哗然。
李丞相不动声色:“巧言令色!民间酿酒,未经报备,竟敢冠以‘官造’之名。此乃僭越!”
林昭早有准备:“醉千秋酒坊,系经陛下赐匾后合法开设。每坛封口火漆下皆刻‘江南道官造·丙午年制’,可验可查。若说私酿,为何不报?因为早在开工当日,我就命人向仓署备案,并额外缴纳税银三千两。”
他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:“这是系统生成的《生产日志》,记录原料来源、用工明细、出酒批次。另附仓署三个月实录,您可当场核对。”
皇帝示意太监取过账本。翻了几页,眉头渐松。
李丞相冷哼:“账目可以造假。”
“那就请查实物。”林昭抬手,“臣随身带来一坛‘醉千秋’,请陛下验封。”
秦枭立刻命人取来酒坛。火漆完整,下方铭文清晰可见。
“这封印,是工部标准火漆章。”秦枭确认,“文字格式符合地方官产登记规制。”
殿内安静下来。
李丞相脸色微变,却仍挺直脊背:“即便如此,你也无权擅自组织民众,动摇纲常!”
林昭盯着他:“那请问相爷,去年河南饥民暴动,是谁下令‘以工代赈’?是您。前年淮河决堤,是谁提议‘征夫修坝’?还是您。现在我用同样的法子,让百姓有饭吃、有活干,怎么就成了谋反?”
他往前一步:“我修的不是路,是活路。种的不是稻,是希望。您说我聚民,没错,我是聚了。但他们不是我的人,是大乾的百姓,是愿意靠双手吃饭的良民!”
皇帝缓缓开口:“够了。”
李丞相拂袖欲走。
就在此时,林昭袖中玉璧忽地一震。系统警报无声浮现:
【红色预警:检测到狄戎狼牙,材质与第107章砂石堆中所获一致】
【来源:李丞相左袖暗袋】
林昭瞳孔微缩,目光迅速扫过李丞相袖口——一道细微的灰白毛边露了出来,藏在鹤氅褶皱间,若不细看,根本发现不了。
他不动声色,只朗声道:“臣所行之事,皆可验、可查、可公示于天下。若有半分欺瞒,愿受万死。”
话音落,仓署主官匆匆入殿,呈上最新税册副本。数字与林昭所交完全吻合,甚至多缴部分也一一标注。
皇帝沉默良久,终道:“退下吧。”
李丞相转身离去,步伐依旧沉稳,但左手微微颤抖,袖口那抹灰白一闪而没。
林昭没追责,也没辩解。他知道,这一局赢了皮,没赢骨。
秦枭靠近:“你要查他?”
“不。”林昭摇头,“现在查,只会打草惊蛇。但他留了痕迹,这就够了。”
他低声交代:“盯住相府,尤其是夜间出入之人。若有携带异物者,记下特征,不必抓人。”
秦枭点头:“明白。”
退出金殿时风已转冷。林昭站在台阶上,望着李丞相的轿子远去,袖中玉璧仍在微微发烫。
系统提示再次浮现:
【关键线索锁定:狄戎信物出现】
【推测:李丞相与外族存在秘密联络】
【建议:暂缓返扬,先布暗线】
林昭却已迈步下阶。
“回扬州。”他对车夫说。
车轮刚动,快马自西而来。骑手滚鞍落地,递上一封加急文书。
“扬州急报,城南三坊突发高热疫症,已有十余人倒下,医馆告急。”
林昭拆信的手没抖。他把纸条收进怀里,抬头看天。
云层裂开一道缝,月光斜劈下来,照在车辕上那柄未出鞘的短刀上。
刀柄缠着的麻绳,是他从试验田里亲手剪下来的稻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