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阿福就抱着工具箱蹲在客栈门口,铁皮盒贴着胸口,生怕摔了。林昭走出来时,他立刻站直,像根插进地里的桩子。
“东西都齐了?”
“齐了!锹、尺、绳、炭条,连油布都多带了一张。”
林昭点点头,没说话,只把袖中系统终端往怀里塞了塞。昨晚那片瓦落下的声音还在他耳朵里回荡,但他现在不看天,也不回头,抬脚就走。
苏晚晴已经在巷口等着,剑没背,但手搭在刀柄上,目光扫过街角每一处堆货的板车和半开的铺门。
三人一路无话,直奔城外漕运要道边的桥址。
太阳刚爬过树梢,河面浮着一层薄雾,桥基预定位置是一片缓坡,土色发青,踩上去实沉沉的。林昭展开图纸,对照地形,手指点了三处标记点。
“阿福,先挖这个角,深挖三尺,看土层厚度。”
“好嘞!”阿福甩掉外衣,抡起铁锹就干。
林昭站在边上,不动手,也不催,眼睛盯着地面,耳朵却竖着。他悄悄激活了“环境震动感知”模块,光幕在识海一闪而过:【监测范围开启,十丈内震动可识别】。
铁锹切入土里,发出“嚓”的一声。
第三铲下去,阿福“哎哟”叫了一声,甩着手掌。
“咋了?”林昭立刻蹲下。
“划破了,有玩意儿埋得深。”阿福摊开手心,一道细长血口正往外渗血,指尖还沾着块灰黑色碎瓷。
林昭接过那片瓷,边缘锋利如刀,颜色暗沉,像是从老窑里扒出来的废料。他没吭声,从袖袋摸出系统终端,对着泥土一扫。
光幕弹出:
【检测到异常物质】
【成分分析:铅釉残留,浓度超标十二倍】
【判定:人为掩埋,非自然沉积】
【风险提示:长期接触可致慢性中毒,结构稳定性存疑】
林昭眼神一沉,把终端收回去,低声对苏晚晴说:“记西侧草丛那串脚印,湿泥,步距短,有人蹲过。”
苏晚晴早就在看了。她顺着痕迹往前挪了几步,蹲在草窝里,手指拨开露水打湿的草茎:“鞋底压痕明显,纹路是‘回’字交叉,纤夫穿的那种。”
“踏江履。”林昭接了一句,“专跑漕船的苦力才穿这鞋,轻便防滑,穿烂了也不心疼。”
阿福听得愣住:“他们……故意埋毒瓷?”
“不是毒人,是毁桥。”林昭站起身,环视四周,“桥基一旦用这种土,水泥凝结不牢,撑不过三年就得裂。到时候桥塌了,账全算我头上——‘寒门书生不懂工程,胡乱施工害死百姓’。”
苏晚晴冷笑:“倒是个干净的手法,不出人命,只出事故。”
“所以他们不敢昨夜动手。”林昭眯眼,“那时候我们警觉,现在以为我们只是来勘测,松懈了,才敢下手。”
他转身走到污染区边缘,抽出一根竹竿插进土里,又从阿福背包里翻出油布,盖住那片土坑。
“你守这儿,任何人靠近,报身高、衣色、走路姿势,别拦,别吵,更别动手。”
阿福咬牙:“要是他们再来埋呢?”
“那就让他们埋。”林昭声音低下来,“咱们不抓,只拍。”
他掏出终端,在油布角落轻轻一按,启动隐蔽拍摄模式。镜头朝下,正对埋瓷区域。
苏晚晴挑眉:“你还带了这玩意儿?”
“系统给的,微型记录仪,能存七天影像。”林昭说着,又从工具箱底层取出个小铁盒,打开后是枚豆粒大的金属感应器,“今晚就装上,谁碰土,谁动坑,终端立马响。”
阿福听得瞪眼:“公子,你这是钓鱼啊!”
“工程最怕意外。”林昭拧紧盒盖,“我宁可多防一步,也不能让老百姓走一座不结实的桥。”
苏晚晴忽然抬手:“那边窝棚,有人动过。”
她指向河湾拐角,一处塌了半边的茅棚,屋顶草席歪斜,墙根一堆碎砖被挪开过。
林昭点头:“走,去看看。”
两人绕过去,阿福留原地盯场。苏晚晴一脚踩进泥地,弯腰扒开石缝,半只靴印嵌在里面,鞋底纹路清晰。
“就是它。”她伸手比划,“‘回’字纹,中间横杠断了一截,是旧伤。”
林昭蹲下,用炭条拓下纹路,再拍照存档。他盯着那断痕,忽然道:“这不是普通纤夫。”
“怎么说?”
“踏江履是统发的,但这种断纹,是右脚第二排钉扣脱落造成的。只有常年拉重纤的人才会磨成这样——这是领队级的‘头纤’。”
苏晚晴一怔:“漕帮不会随便派头纤来干脏活。”
“所以不是临时起意。”林昭合上终端,“是上面授意的。他们知道我们要修桥,也知道桥基选址在这儿,提前布局。”
他站起身,拍掉膝盖上的泥:“他们想让我们建一座‘毒桥’,等出了事,再跳出来喊‘早说了这地方不能用’。”
“那咱们换地方?”苏晚晴问。
“不换。”林昭摇头,“换了,他们赢了。而且——”他望向河面,“这地方确实是最好的桥址,水流平,两岸宽,土层厚。换一个,工期至少拖两个月。”
“那你打算?”
“照常勘测,照常宣布结果。”林昭嘴角微扬,“今天下午我就放话出去:桥基稳固,三日后正式开工。”
苏晚晴懂了:“让他们以为得手了,其实咱们早就看清了。”
“对。”林昭转身往回走,“他们敢来,就得留下证据。”
回到主勘点,阿福还杵在油布旁,像尊门神。见他们回来,连忙问:“有线索吗?”
林昭没答,只说:“继续挖,换个点,东侧两丈处。”
阿福应声开挖,这一回土质干净,三尺深时全是青灰黏土,承重性极佳。林昭亲自量了厚度,记下数据。
他当着几个路过村民的面,大声说:“这地方土层实,排水好,桥基没问题!三天后动工,工钱日结,干一天算一天!”
话音落地,远处田埂上有个人影猛地缩进芦苇丛。
苏晚晴瞥了一眼,没动。
林昭假装没看见,收起图纸,对阿福说:“今天就到这儿,你把工具清点好,明天还得来。”
阿福应了,蹲下收拾铁锹。
临走前,林昭绕到东南角那棵老槐树下,借整理背包的动作,把那枚震动感应器塞进树根裂缝,再用浮土盖上。连接终端后,测试信号正常。
“好了。”他直起身,拍了拍手,“回去。”
三人沿河岸往回走,苏晚晴走在最后,时不时回头扫一眼桥址方向。
林昭袖中的终端静默无声,屏幕暗着,但后台运行着四个监控程序:震动、影像、气味采样、温度变化。
他知道对方一定会再来。
傍晚,他们在客栈二楼碰头。阿福汇报说没人靠近油布区,但西边草丛有新脚印,比早上那串更深,像是同一个人又来确认过。
林昭打开终端,调出感应器实时数据。
“今晚开始轮值。”他说,“我和苏晚晴一人六小时,你负责白天盯现场。”
阿福挺胸:“明白!谁敢动土,我第一个喊人!”
林昭看着他,忽然笑了:“行,这次不扣你工分。”
苏晚晴靠在窗边,手里摩挲着一枚铜钱:“你说,他们明天会不会换招?”
“会。”林昭关掉屏幕,“但只要他们还想破坏,就得动手。一动手,就有痕迹。”
他把终端放在桌上,屏幕朝下。
窗外,夕阳沉进河面,最后一缕光掠过桥址方向的老槐树。
树根处的泥土,微微隆起了一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