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林昭就蹲在村西那片空地上,手里捏着一根竹管比划。阿福抱着几口陶瓮从坡下跑上来,裤腿沾着露水。
“少爷,铁锅架好了,火塘也清了。”阿福喘着气,“王伯说柴火得用松枝,烧起来稳。”
林昭点点头,把竹管插进一口大陶瓮的口子上,另一头连着铁锅侧边的小孔。冷凝装置是他按系统图纸搭的,看着简陋,但原理没错——蒸气遇冷变液,杂质留下,酒液提纯。
“先试一锅。”他说,“糯米泡够十二个时辰了吧?”
“泡透了!”王伯掀开木桶盖子,白花花的米粒泛着润光,“我这辈子酿过三十种酒,就没见过这么讲究的泡法。”
第一锅出酒时,气味冲鼻,颜色发黄。林昭尝了一口,皱眉:“杂味重,火太猛,流速也快。”
他调小灶火,换了更细的竹管,第二锅出来还是浑浊。
到了第三锅,林昭守在锅边,手背贴着蒸汽管试温,等酒液滴落瓷碗,终于清澈见底,香气缓缓浮起。
“成了。”他端起碗,轻轻晃了晃,“这酒,叫‘清泉酒’。”
当天中午,十坛新酒封好泥口,阿福挨家挨户送。老村长喝完一盅,拍着桌子喊:“这哪是酒?这是山泉水里养出来的魂儿!”
消息像风一样传出去。
三天后,一个货郎背着个小竹篓回来,里面空了六个小陶瓶。
“东集那边卖疯了!”他抹着汗,“有人拿两斤腊肉换一瓶,还有人问能不能订年份酒。”
林昭正在晒谷场看账本,听到这话抬头:“你带了多少去?”
“六瓶,收了三两七钱银子,全替您存钱庄了。”
林昭翻开工分册,找到那六个名字,提笔各加五分工。
当晚,他召集二十个流民妇女,在祠堂后屋支起大灶,专门洗坛、烧水、记账。阿福拿着个小本子,学着林昭的样子念:“李大娘,今日洗坛三十六个,记三分;刘嫂子,烧火八时辰,记四分半。”
苏晚晴走进来时,正看见阿福踮脚往墙上挂一张红纸,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人名和数字。
“你还搞起了积分制?”她笑着问。
“林少爷说,干多干少要看得见。”阿福挠头,“我说这不就跟打仗记功似的?”
苏晚晴走到林昭身边,闻了闻刚开封的一坛酒:“香是真香,就是太烈,老人喝不了。”
“可以做低度的。”林昭递给她一张纸,“我还打算加点药材,比如桂圆、枸杞,补气血,适合冬日饮用。”
她眼睛一亮:“军中士卒寒冬站岗,最怕手脚冻僵。这种酒要是能配发,比烧酒强多了。”
林昭没接话,只是把那张纸折好塞进袖袋。
又过了两天,一辆青篷马车停在村口。
车上下来个矮胖汉子,穿着灰绸衫,袖口绣着暗纹,身后跟着两个挑担的伙计。他直奔酒坊,开口就问:“谁是主事的?”
阿福迎上去:“我是管事,您找我们林公子?”
“不必了。”那人摆手,“先让我尝一口你们的‘清泉酒’。”
林昭正好从外面回来,听见声音走了进来。
“这位是?”
“李三爷,扬州万通钱庄采办掌柜。”胖子拱手,“少东家听说贵村出了一款奇酒,特命我来看看成色。”
林昭让人开坛倒酒。
李三爷抿了一口,闭眼不动,足足数了十息才睁开:“三年陈的女儿红,不如这一口新鲜。这酒,我要了。”
“一千坛,每坛五两,全包。”他掏出一张银票,“现银结算,三天内运走。”
林昭没接银票,反而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本册子:“我可以给您一千坛,但有三条规矩。”
李三爷眯眼:“你说。”
“第一,不得掺水掺假,若查到一次,断供三年。”
“第二,村里留二百坛自售,你们不得干涉销售权。”
“第三,三年内销量翻倍,分红两成,写进契约。”
空气静了两秒。
李三爷笑了:“你不是卖酒的,你是做生意的。”
他翻开随身带来的合同纸:“我答应前两条。第三条……改成‘若销量翻三倍,分红一成五’,如何?”
林昭摇头:“两成,不改。”
两人对视片刻,李三爷终于叹口气:“行。两成就两成,但我得派人常驻,盯生产流程。”
“欢迎。”林昭拿起笔,“现在签吗?”
当夜,五千两银票入账。村中临时库房上了双锁,钥匙由老村长和张员外各执一把。
林昭坐在酒坊门口算账,阿福蹲在一旁拨算盘。
“这批钱,够买石料修八里官道。”林昭合上账本,“还能给流民营添五十床被褥。”
“少爷,咱们以后是不是天天酿酒?”阿福傻笑。
“酒是手段,路才是目的。”林昭抬头看向远处工地,“有了钱,桥才能宽三尺,沟才能深一丈。”
苏晚晴走过来,手里拿着一本破旧的《百草录》。
“我在想,如果加点黄芪、当归,做成药酒,价格能翻倍。”她说,“而且不易醉,适合老人饮。”
林昭点头:“可以试。不过第一批药材得先检测毒性。”
“我已经让阿福去采了些样品。”她指着墙角几个小布包,“明天就能熬出来。”
林昭起身伸了个懒腰,活动肩膀。连续几天熬夜盯蒸馏,骨头都僵了。
“王伯呢?”他问。
“在教新人淘米。”苏晚晴说,“他说这套流程,比工部造炮还精细。”
林昭笑了笑,朝酒坊走去。第二批糯米已经泡上,灶台烧着微火,陶瓮静静排列,像一排等待出征的士兵。
李三爷临走前说了句:“不出三个月,整个扬州都会知道‘清泉酒’。”
林昭没回应,只回了一句:“只要酒干净,名声自然来。”
夜深了,阿福还在核对明日用工名单。苏晚晴翻着《百草录》,嘴里轻声念:“若加桂圆、枸杞,可补气血……”
林昭站在酒坊门口,手里握着刚出炉的账本。远处,阿福正指挥人搬运糯米,麻袋堆得像小山。
酒香混着炊烟,在村子上空飘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