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昭脚下一滑,鞋底沾上湿泥,他蹲下捻了捻,眉头立刻拧成疙瘩。这水泥配比不对,黏土放多了,得重做。可没等他开口,远处山坡上传来一阵乱喊。
“林秀才!快来看看!这石头缝里又裂了!”
他猛地抬头,心口一紧。刚才那道裂纹还在渗碎屑,现在又添了一条斜岔,像刀刻的一样劈进岩壁。几个工人围在底下,脸色发白,其中一个手臂缠着布条,血迹已经透出来。
“谁受伤了?”林昭几步冲过去。
“老李头被飞石砸了胳膊。”有人答,“就上次炸山那次,您刚点完火,他没退远。”
林昭心里咯噔一下。那天爆破成功,大家都高兴,没人细究过程。可现在看来,问题出在引信太短、药量太大,冲击波直接掀翻了近处的石块。
“不是塌方。”他盯着裂缝走向,伸手摸了摸断面,“是上次震松的。这山皮薄,底下还有暗层,炸狠了就会裂。”
“那还敢再炸吗?”一个年轻工人声音发抖,“我爹说了,要死也别死在这儿。”
林昭没回话,转头问老李头:“疼不?骨头没事吧?”
“皮外伤。”老李头咬牙,“就是……不敢点了。您自个儿上的回回都险,我们哪有这胆子。”
人群沉默。没人动,也没人接话。
林昭知道,这不是怕死,是怕失控。他们信他能修渠,信他能改田,可火药这东西,看不见摸不着,一点差池就是命。
他闭眼深吸一口气。
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,一道半透明光幕唰地弹出来——
【检测到重大安全事故风险】
【触发紧急预案】
【投放《土法爆破安全规范手册》】
一行字闪完,一本泛黄的小册子凭空出现在他手中,封皮写着八个大字:**控药量,保距离,防飞石**。
他翻开第一页,粗黑字体列着三条铁律:
1. 火药用量不得超过岩体体积的三成;
2. 引线长度不得少于一丈,必须浸油防潮;
3. 装药后全员撤离至二十步外,设专人拉绳点火。
后面还有图示:怎么钻孔、怎么封泥、怎么计算岩石抗压强度……全是用最糙的土话写的,连阿福那种识字不多的都能看懂。
“行了。”林昭合上手册,声音稳了下来,“我知道该怎么炸了。”
他转身走进工棚,抽出一张草纸,拿炭笔画了个简易流程图:先量孔深,再称药量,用竹筒定量装填,引线加长,点火改远程拉绳。
“从今天起,爆破不是谁胆大谁上,是按规矩来。”他把图纸贴在木板上,“谁想干,先背这三条。”
没人吭声。
林昭也不急,拎起一包火药走到空地,找来三个竹筒,分别装了半勺、一勺、两勺,插上不同长度的引线。
“看好了。”他说,“同样的石头,药多的炸飞,药少的裂开,刚刚好的,整块塌下来。”
他亲自点火试演。第一筒轰得碎石乱飞,第二筒闷响一声裂成两半,第三筒随着“砰”一声轻震,整片岩面缓缓剥落,齐整得像切豆腐。
围观的人眼睛亮了。
“这才叫炸山。”老石匠嘀咕,“以前那是玩命。”
林昭指着第三筒:“以后就这么干。药量减三成,引线加到一丈,点火的人站二十步外,用麻绳拉着火折子。”
“那……谁拉绳?”有人问。
“我先来。”林昭说,“等你们熟了,轮班上。”
终于,老李头咧嘴一笑:“那你得教我认那本小册子。”
“不止你。”林昭把手册拍在桌上,“明天开工前,所有人集中学半个时辰。不会认字的,我念;听不懂的,现场演。谁没过关,不准靠近爆破区。”
气氛慢慢活了。
阿福这时候从山南回来,扛着一捆硬竹,远远就喊:“林哥!竹子到了!老李家说您规矩多,但他佩服!”
林昭点头,接过一根竹管看了看,节密皮厚,合格。
“放那边。”他指了指材料堆,“待会儿用来做引线支架。”
阿福应了一声,忽然注意到人群里的异常:“咋了?又出事了?”
“差点。”林昭把手册递给他,“拿去抄五份,找周夫子帮忙写正楷。明天贴在工地四角。”
阿福接过一看,封面那八个字看得吃力,但大概明白意思:“哦!原来是炸山也有说明书啊。”
“对。”林昭说,“以前靠经验,现在靠标准。咱们不拼命,要的是稳准狠。”
当天下午,新规矩开始演练。
林昭带着十个人,在废弃岩角搭了个模拟场。一人钻孔,一人量药,一人封泥,一人检查引线,最后由林昭亲自拉绳点火。
“一二三——拉!”
火折子顺着麻绳爬向药包,所有人蹲下掩耳。
“轰!”
声响不大,但岩石整齐崩落,无一块飞石越界。
工人们围上去看断面,啧啧称奇。
“这比神仙还准。”一个汉子说,“以前炸一次看天意,现在炸一次进步一次。”
“不是天意。”林昭擦了擦手,“是算出来的。”
第二天清晨,新一轮爆破正式开始。
林昭亲自监督称药,用竹筒定量,每孔只装规定量。引线换成加长版,末端绑上麻绳,通到二十步外的土坎后。
“所有人退后!”他站在高处喊,“检查完毕没有?”
“孔位确认!”
“药量确认!”
“引线通畅!”
“警戒已清场!”
“点火——准备!”
他深吸一口气,抓住麻绳。
“拉!”
火光一闪,引线迅速燃烧。众人屏息,盯着岩壁。
“砰!”
一声沉闷的爆响,山体微微颤动,随后一大片岩石如预定般整体滑落,碎块集中在预定区域,无一飞溅。
安静了几秒。
“成了!”不知谁吼了一声。
人群爆发出欢呼。老李头举起缠着布条的手臂,笑得像个孩子。
林昭没笑,走到崩落区查看断面。裂缝走向与预判完全一致,承重结构未受损,后续开挖可以照常推进。
他掏出炭笔,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写下:
**日期:三月十七**
**药量:每孔一竹筒(约六两)**
**引线:一丈二尺,双股浸油**
**撤离距离:二十二步**
**结果:可控崩落,无飞石**
写完,他合上本子,抬头看向下一截山体。那里还需要三次爆破才能打通主渠。
阿福走过来,手里拿着刚抄好的五份手册。
“贴哪儿?”他问。
“四个角都贴上。”林昭说,“再加一个,挂在爆破区入口。”
阿福点头,又问:“要是有人不看呢?”
“那就让他滚蛋。”林昭声音不高,但字字清楚,“谁拿命开玩笑,谁就别来这儿挣钱。”
工地上,水泥窑还在冒烟,运石队继续上料。新的导流槽基座已经开始浇筑,几个工人正按新标准检查每一根竹管的接口。
林昭蹲在渠基边,手指划过水泥表面。这次的混合料比例正确,干燥均匀,不会再裂。
他正准备起身,忽然看见老李头带着两个年轻人,正站在新贴的安全手册前,一个字一个字地念。
“控……药……量……”老李头念得慢,但认真。
林昭看了几秒,转身走向下一段施工点。
他的手伸进怀里,摸到了那本系统给的手册。纸页粗糙,却写满了能让普通人活下去的规矩。
他知道,从今天起,炸山不再是赌博。
而是手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