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妖和烈风瘫在冰冷的泥滩上,如同两堆被抽走了骨头的烂肉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血腥味,妖力几近枯竭,伤口处沾染的沉浊气息与之前洞穴内的恐怖污染混合在一起,带来持续不断的刺痛和虚弱感。它们连抬起爪子的力气都没有了,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,警惕着周围昏暗模糊的一切。
陈默和苏柒柒并排躺在旁边,依旧昏迷。小银蜷在苏柒柒颈边,一动不动。
天空(如果那弥漫着暗绿荧光雾气的上空能被称为天空)的光线似乎恒定不变,没有日夜交替,只有永恒的、令人压抑的昏暗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。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只是一炷香,也许是一整天。一阵细微的、不同于泥沼气泡的“沙沙”声,从侧前方的浓雾中传来,逐渐靠近。
虎妖和烈风的耳朵同时动了动,心脏猛地揪紧。它们想挣扎起身,却只换来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更深的无力感。
完了……现在来头泥蜥都能要了它们的命。
沙沙声越来越近,一个模糊的黑影穿透雾气,出现在它们前方十几丈外。
不是泥蜥。
那是一个……人形?
大约七尺高,佝偻着背,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、由某种黑色苔藓和硬化泥浆混合而成的“衣物”,看不清面容,只能看到兜帽下两点微弱的、浑浊的黄色光芒,像是眼睛。它手中握着一根歪歪扭扭的、顶端镶嵌着一小块暗淡发光矿石的骨杖,走路的姿势有些蹒跚,但速度不慢。
它停在原地,浑浊的“目光”扫过瘫倒的虎妖、烈风,以及昏迷的陈默、苏柒柒,似乎在观察、评估。没有立刻表现出攻击性,但也没有善意,只有一种冰冷的、近乎麻木的审视。
“谁?!”虎妖强提一口气,发出嘶哑低沉的吼声,试图威慑,却暴露了自身的虚弱。
那人形生物似乎听懂了,它微微偏了偏头,骨杖轻轻顿地。一个干涩、嘶哑、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响起,用的是某种古老变调、但虎妖和烈风依稀能听懂的通用语:
“新来的……活物……还有……光亮?”它的目光在陈默身上(或许是感应到残留的微弱剑意)和苏柒柒身边的赤珏(虽然黯淡)上停留了片刻,“不……一样的气息……与‘它们’不同。”
“它们?谁?”烈风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,强撑着问道,声音同样虚弱。
“沉沦者……冥火的仆从……泥沼的蠕虫……还有……巢穴里的‘大块头’。”人形生物的声音毫无波澜,像是在陈述事实,“你们……惊动了‘大块头’。‘光’刺激了它。很快……它的‘孩子们’……会来搜寻……带着‘冥火’。”
它的话让虎妖和烈风心底发寒。果然,刚才的动静引来了麻烦!
“你……是谁?想怎样?”虎妖直截了当地问。
“看守者……的……后代。或者说,囚徒的后代。”人形生物缓缓道,“很多代了。守着这片‘遗忘之地’,等‘钥匙’,或者……等死。”
钥匙!又是钥匙!
“你知道钥匙?在哪里?”烈风急问。
人形生物沉默了一下,似乎在思考,或者说在回忆。“碎片……散落。被‘它们’守护,或被‘大块头’们占据。集齐……打开‘归墟之门’,离开……或者,释放‘终极之暗’。看……你怎么选。”
它的信息与影七临死前的话部分吻合,但更加具体。“归墟之门”?离开的通道?还是释放更恐怖存在的门户?
“你能……帮我们?”虎妖看着这个来历不明、气息诡异的“看守者后代”,带着一丝希冀。对方目前没有敌意,而且似乎知道很多。
“代价。”看守者后代简洁地说,“我提供暂时的‘庇护’和‘指引’。你们……帮我取一件东西。在‘血色荒丘’,那里是‘沉沦者’的一个聚集点,有‘大块头’的幼体看守。我需要那里的‘淬魂晶’,拳头大小,暗红色,能安抚我们血脉中的‘躁动’。”
它顿了顿,补充道:“没有‘淬魂晶’,我们活不过下一次‘冥潮’。而你们……没有我的指引,很快会被‘它们’找到,变成泥沼的养分,或者……更糟。”
这是交易,也是威胁。
虎妖和烈风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。它们现在别无选择。
“我们……伤很重。需要时间。”烈风道。
“庇护所……可以给你们一点时间。但不多。‘它们’的鼻子很灵。”看守者后代转身,“跟我来。别掉队,也别耍花样。在这里,唯一比死亡更可怕的,是活着落入‘沉沦者’手中。”
它开始向浓雾深处走去,步伐依旧蹒跚,却带着一种奇特的、与泥沼环境融合的韵律。
虎妖和烈风咬牙,再次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力量,挣扎着爬起。虎妖叼起小银和陈默,烈风用尾巴卷起苏柒柒,跟在那诡异的向导身后。
行走变得比之前更加艰难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。看守者后代似乎刻意放慢了速度,但从未回头。
他们在浓雾和泥沼中穿行了大约半个时辰(估算),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。黑色的淤泥逐渐减少,地面变得相对坚实,覆盖着厚厚的、灰白色的菌毯,踩上去软绵绵的,发出“噗噗”的轻响。空气中那股沉浊的气息似乎被另一种更加阴冷、带着淡淡铁锈味的空气取代。
前方,一片低矮的、由暗红色岩石和某种胶状物混合构成的“建筑”群,在雾气中显现出模糊的轮廓。那些“建筑”形状极不规则,像是随意堆砌的巢穴,大多只有一人多高,表面布满孔洞,一些孔洞里隐约有幽蓝的光芒闪烁——是缩小的“冥火”?
“沉沦者的外围哨站。避开它们。”看守者后代低声道,领着他们绕了一个大圈,从一片嶙峋的暗红色石林边缘穿过。
石林深处,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和含糊不清的低语,令人毛骨悚然。
终于,他们来到了一片相对隐蔽的凹陷地。这里背靠着一面陡峭的、布满了蜂窝状孔洞的暗红色岩壁,前方视野相对开阔,可以观察来路。岩壁底部,有一个仅容一人弯腰进入的狭窄裂缝。
“里面。安静。不要发出强光或剧烈能量波动。”看守者后代指了指裂缝,“我会在附近警戒。你们尽快恢复。一天……最多一天半。之后,我们必须出发去‘血色荒丘’。”
虎妖和烈风点点头,艰难地带着同伴钻进裂缝。里面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室,干燥,空气中铁锈味更浓,但出奇地没有沉浊感,反而让人精神微微一振。
将陈默和苏柒柒放下后,虎妖和烈风再也支撑不住,瘫倒在地,几乎瞬间就陷入了半昏迷的深度休息中,身体本能地开始吸收石室内那稀薄但相对“干净”的能量进行最低限度的修复。
裂缝外,看守者后代佝偻的身影无声地融入一块岩石的阴影中,浑浊的目光望向“沉沦者哨站”的方向,兜帽下的脸上,似乎没有任何表情,又似乎隐藏着无尽的疲惫与……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。
石室内,一片死寂。
只有昏迷者微弱的呼吸,和伤者体内能量缓慢流转的细微声响。
时间,在这地渊冥沼的角落里,一点点流逝。
陈默的体内,那沉寂的【镇渊】剑意,在相对“干净”的环境和主人强烈的求生意志下,恢复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线。剑身上那道新添的细微裂痕,也仿佛在微弱剑意的滋养下,有极其缓慢弥合的迹象。
苏柒柒体内的寒毒与沉浊毒素,在失去了外界持续侵蚀后,似乎也陷入了某种僵持。
小银的呼吸渐渐平稳有力。
虎妖和烈风身上的伤口,在妖力自发运转下,开始缓慢结痂。
短暂的、珍贵的喘息之机。
然而,无论是石室内的幸存者,还是石室外的那位“看守者后代”都知道,这平静,脆弱得如同气泡。
“血色荒丘”,“沉沦者”,“大块头幼体”,“淬魂晶”……
下一个考验,正在不远处,静静地等待着他们。
而关于“钥匙”和“归墟之门”的真相,似乎也随着这次意外的“邂逅”,掀开了更深一角的迷雾。
在这被遗忘的冥沼深处,幸存者与囚徒后代的临时同盟,能否穿透沉沦与黑暗,触及那一线渺茫的生机?
答案,在即将到来的血色荒丘之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