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甜杏一行人走到董家巷口时,就见董家的柴门虚掩着,烟囱里没冒炊烟 —— 显然董家还没做晚食。果然,门 “吱呀” 一声被推开,董婆子拎着半桶泔水站在门口,看到他们,手一斜,泔水 “哗啦” 泼在地上,脏水溅到于木的裤脚。
“哟,这是把娘家的人都搬来壮胆了?” 董婆子拍了拍手,语气尖酸,“我董家就是个庄户人家,养不起‘吃里扒外’的媳妇,你们要带就带,别在这儿堵着门口,耽误我喂猪。”
“哟,这是把娘家的人都搬来壮胆了?” 董婆子拍了拍手上的灰,语气尖酸得像扎人的刺,“我董家就是个靠几亩薄田过活的庄户人家,可养不起‘吃里扒外’的媳妇!你们要是想带她走,就赶紧带,别堵在我家门口,耽误我喂猪 —— 晚了猪都要饿叫了!”
于甜杏攥紧手里的竹篮,篮底衬着粗麻纸,里面是特意带来的半块熏兔肉和用纸包好的细点心。原本想着先礼后兵,好好跟董家说,可此刻被这桶泔水泼得没了耐心。她往前迈了一步,将竹篮重重往门槛上一放,竹篮撞得石门槛 “笃” 地响,声音亮得能让巷子里的街坊都听见:“董家婶子,我们今天来不是吵架的。桂花嫁进董家八年,生了三个娃,每天天不亮就起来舂米、喂猪、扫院子,晌午顶着日头去地里除草,晚上还要缝补到半夜,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给自己做。你说说,她哪点对不住你董家?”
董婆子眼睛一瞪,伸手就往竹篮抓去,想把抢东西,却被于林一把攥住手腕。于林力气大,常年进山打猎练出的劲,捏得董婆子 “哎哟” 一声龇牙咧嘴,手腕很快就红了一圈。“你敢动手?反了天了!” 董婆子挣扎着喊,声音尖得像刮锅,“我告诉你们,二田是我董家的顶梁柱,桂花要是敢走,我就让二田再娶一个!到时候让她的娃都成没娘的野种,看谁还管你们陈家的闲事!”
这话刚落,巷子里的门 “吱呀” 开了好几扇。隔壁的王婶子探出头,手里还攥着锅勺,看到地上的泔水和站在门后的陈桂花红着眼圈,忍不住推开半扇门插了嘴:“董家嫂子,你这话就过分了。桂花多勤快的媳妇,你家那十几亩田,春种秋收哪样不是她跟着二田一起扛?去年你家猪跑了,还是桂花追了二里地给找回来的,怎么能这么糟践人?”
“就是啊!” 斜对门的张大爷也扛着锄头走出来,锄头上还沾着泥土,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。他往董家这边凑了凑,看着董婆子,语气带着几分不满,“我昨天傍晚还看见桂花带着董麦、董粟在山脚下捡柴火,天都黑透了才回来。你倒好,让她受这委屈。咱们庄户人家,娶个勤快媳妇不容易,你可别不知足!”
董婆子没想到街坊会帮着陈家说话,脸一下子涨得通红,像被灶火烤过似的。她使劲挣开于林的手,揉着发红的手腕,嘴硬道:“我家的事,轮得到你们管?她前阵子偷偷带了一袋粟米回娘家,我儿子挣点粮食容易吗?现在这年月,谁家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?她倒好,胳膊肘往外拐!”
正吵着,屋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董二田慌慌张张跑了出来。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麻短褐,裤脚沾着泥,显然是在地里干活被喊回来的。一看到门口的阵仗,他脸色瞬间发白,一边伸手拉董婆子,一边对着于甜杏和于木陪笑,语气带着讨好:“大嫂,于家兄弟,你们别生气,我阿母她就是嘴碎,没坏心眼!我回头一定好好说她,你们快进屋坐,我去烧壶水!”
“你闭嘴!” 董婆子猛地甩开儿子的手,声音更尖了,她指着陈桂花的房门喊,“陈桂花,你给我出来!别躲在屋里当缩头乌龟!今天你娘家人来了,怕是又没粮了吧?我告诉你,董家的粮不是大风刮来的,想再拿一粒,门都没有!”
房门 “吱呀” 一声慢慢打开,陈桂花抱着董金走了出来,身后跟着董麦和董粟。董金才两岁,裹在一件打补丁的小短褐里,小脑袋靠在陈桂花怀里,眼睛还没完全睁开;董麦今年七岁,小脸蜡黄,嘴唇干得起皮,看到于甜杏和赵小草,小声喊了句 “大舅母,二舅母”,声音细得像蚊子叫;董粟才五岁,攥着陈桂花的衣角,眼睛红红的,看到于木和于林,怯生生地喊了声 “大舅母,二舅母”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
陈桂花的眼泪早就憋不住了,一滴落在董金的衣襟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。她看着于甜杏,声音发颤,带着几分哀求:“阿母,我…… 我没有要拿董家的粮,我娘家人就是来看看我和孩子们,没有别的意思。你们别吵了,免得街坊看笑话。”
董婆子见状,腰杆挺得更直了,得意地扫了眼街坊:“哼!我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!现在粮比金贵,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借粮的?赶紧走,别在这儿碍眼,我还要喂猪呢 —— 猪饿坏了,下个月连猪崽都下不了!”
于甜杏没跟她吵,反而往董家柴门旁的石墩上一坐,石墩上的泥土沾湿了她的粗麻裤,却没在意。她没哭没闹,只是转向围过来的街坊,声音平静却有力,让每个人都能听清:“各位街坊,今天请大家来评评理。我大妹陈桂花嫁进董家八年,生了三个娃,起早贪黑干活,手里的茧子比二田的还厚。可她呢?被婆婆骂‘白眼狼’,上晌我们送米给大妹,还被推在地上,连两岁的董金都被骂‘药罐子’。今天我们来走亲,连门都不让进,还被泼泔水。咱们都是庄户人家,谁家没个媳妇、没个娃?要是你们家的媳妇被这么磋磨,你们能忍吗?要是你们家的娃被这么骂,你们不心疼吗?”
这话一落,巷子里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。原本只是探出头看的邻里,都纷纷走出家门,围到董家门前。王婶子挤到前面,拉着陈桂花的手,看着她手腕上淡淡的淤青 —— 那是上次被董婆子打的,还没消透。“董家嫂子,你这就不对了!” 王婶子的声音也高了些,“桂花多好的媳妇,去年我家秋收忙不过来,还是她帮我家割了半亩稻子!你家二田老实,她要是走了,谁帮你家操持家务、照顾娃?你就知足吧!”
张大爷也走到董二田身边,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:“二田,你是个男人,就得护着媳妇和娃!你阿母要是再闹,你得护着,别让她天天欺负桂花。咱们庄户人家,日子是过出来的,不是吵出来的!”
董二田的脸一阵白一阵红,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,想劝阿母又不敢,想跟街坊解释又说不出话,只能站在原地搓着手。就在这时,院子里传来一阵咳嗽声,董老汉拄着拐杖慢慢走了出来。他穿着件打补丁的蓝布短褐,头发花白,脸上满是皱纹,走到门口就对着街坊作揖,声音带着几分疲惫:“让大家笑话了,实在对不住。我们家确实是庄户人家,就靠那十几亩薄田养着家里十几口人 —— 我和老婆子,二田一家,再加上大田一家十多口人,日子本就紧巴。前段时间老二媳妇(陈桂花)带了一袋粟米回娘家,我们也没法子,只能全家勒紧裤腰带过活,连顿稠粥都不敢煮。现在这年月,谁家都不容易,我这老婆子也是急糊涂了,不是故意要磋磨老二媳妇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