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李氏跟着于甜杏走进屋,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了几分。于甜杏将沉甸甸的布兜放在缺了角的木桌上,伸手解开系得紧实的绳结时,指尖还带着几分雀跃的颤抖。粗布兜一打开,那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便露了出来,天蓝色的短袖泛着柔和的光,粉色连衣裙上的小黄花在昏暗的屋里格外显眼,连藏青色的成人长裤都透着干净利落的气息。
“阿母您看,” 于甜杏拿起那条粉色连衣裙,布料在指尖轻轻晃动,带着细密的纹路,“这是小区里一位大姐给的,说是她家孩子穿小了的。您摸摸这料子,比咱们家最好的细麻布还软和,针脚也细得看不见线头,孩子们穿肯定舒服。”
陈李氏赶紧伸手接过,指尖刚触到布料,就忍不住轻轻 “呀” 了一声。她活了四十五年,在洛阳王府当丫头时也算见过些好东西,可从未摸过这样柔软的料子 —— 既不像丝绸那样滑腻难打理,也不像麻布那样粗糙磨皮肤,贴在手上凉丝丝的,还带着股说不出的清爽劲儿。她小心翼翼地展开连衣裙,目光落在领口的蕾丝花边和裙摆的小黄花上,眼圈瞬间就红了:“这…… 这哪是给孩子穿的?简直比王府里小姐的衣裳还精致!甜杏啊,咱们这样的人家,穿这么好的衣裳,会不会太扎眼了?”
于甜杏心里早有盘算,她握住婆婆的手,轻声安抚:“阿母您放心,我有主意。咱们把这些新衣裳穿在里面,外面还套着原来的粗麻短褐,谁也看不出来。等以后日子安稳了,再慢慢拿出来穿也不迟。您看香兰身上的衣服,补丁摞着补丁,袖口都快磨破了,长地的裤子短了一截,只能缝块布将就,孩子们早就该穿件合身的衣裳了。”
陈长林趴在桌边,小脑袋凑得极近,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件印着小老虎的黄色短袖,小手忍不住伸过去,轻轻碰了碰布料,又赶紧缩回来,像是怕碰坏了什么宝贝。他仰着小脸,奶声奶气地问:“阿母,这件有老虎的衣服,是给我的吗?它好威风!我要穿这个去找二哥,让他看看我的新衣裳!”
于甜杏被儿子的模样逗笑了,弯腰将他抱起来,在他软乎乎的脸颊上亲了一口:“是给咱们四郎的。不过得听阿母的话,先穿在里面,等咱们回家没人的时候再拿出来好不好?要是被别人看到这么好的衣裳,说不定会来抢,到时候四郎就穿不上新衣服了。”
陈长林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,小脑袋点得像拨浪鼓:“我听阿母的!我把新衣服藏在里面,不给别人看!” 他伸出小胳膊,紧紧抱住于甜杏的脖子,小脸上满是期待,“阿母,现在能穿吗?我想试试看。”
“等会儿再穿,先给哥哥姐姐们分完衣裳。” 于甜杏笑着哄道,又拿起一件天蓝色的短袖和浅灰色的短裤,“这两件给二郎,他性子野,穿短袖短裤方便跑跳;这件粉色的给香荷,她最喜欢花花草草,肯定喜欢这上面的小黄花;香兰的话,这件浅紫色的长袖正好,她身子弱,穿长袖能挡挡风。”
陈李氏看着桌上分好的衣裳,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火炉。她想起自己年轻时在王府,见惯了主子们的绫罗绸缎,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孙辈也能穿上这么好的衣裳。她拿起那件浅紫色的长袖,轻轻抚平衣角的褶皱,小声说:“香兰这孩子,从小就懂事,有好吃的总想着弟弟妹妹,自己穿的衣服都是捡别人剩下的。这次有了新衣裳,她肯定高兴坏了。”
话音刚落,院门外就传来木栅门 “吱呀” 转动的声音,紧接着是陈长山清脆的呼喊:“阿婆!我大伯母回来了吗?今天挖了好多蘑菇,还有野菜!”
于甜杏和陈李氏赶紧迎出去,就见赵小草带着香荷、香兰、陈长地和陈长山走进院子。赵小草手里提着满满一筐野菜,陈长地和陈长山各挎着一个小竹篮,里面装着新鲜的蘑菇,香荷和香兰跟在后面,手里还攥着几朵小野花,脸上满是汗水,却难掩兴奋。
“阿母!” 香荷看到于甜杏,眼睛一下子亮了,快步跑过来,献宝似的举起竹篮,“您看,我们今天挖了好多平菇,还有灰灰菜,晚上可以煮蘑菇汤喝!”
于甜杏摸了摸女儿的头,擦了擦她额角的汗水:“香荷真棒,这么能干。快进屋,阿母给你们带了好东西。”
赵小草放下竹篮,疑惑地问:“阿嫂,什么好东西啊?看你笑得这么开心。”
“进屋你们就知道了。” 于甜杏笑着拉着众人往屋里走。
一进屋,香荷和香兰就被桌上的衣裳吸引了。香兰跟在后面,她性子本就腼腆,这会儿更是攥着衣角站在门口,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件浅紫色长袖,小声问:“大伯母,那件紫的…… 能给我穿吗?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颜色。” 她说着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自己旧短褐的补丁,那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碎布拼的,与桌上的新衣裳比起来,显得格外寒酸。
“当然能!” 于甜杏拿起浅紫色长袖,走到香兰面前,轻轻搭在她肩上,“你看,大小正合适。这料子软和,穿在身上不磨皮肤,正好挡挡风。”
香兰的身子瞬间僵住,她低头看着搭在肩上的衣裳,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布料清香,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。她赶紧用袖子擦了擦,又小心翼翼地把衣裳抱在怀里,像抱着易碎的瓷娃娃:“谢谢大伯母…… 我会好好爱惜的,绝不把它弄脏。”
香荷也凑了过来,拿起那件印着小黄花的连衣裙,翻来覆去地看,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:“阿母,这衣服上怎么有洞啊?还有这些圆圆的东西是什么?是不是要缝补啊?” 她从小就跟着陈李氏学做针线活,手艺很好,现在家里的衣服破了一般都是她帮忙缝补,看到衣服上的 “洞”,第一反应就是要补。
于甜杏忍不住笑了,拿起一件小短袖,给陈长林穿上,然后指着衣服上的扣子和扣眼,耐心地解释:“香荷,这不是破洞,是扣眼,这些圆圆的是扣子。你看,把扣子扣进扣眼里,衣服就不会散开了,比咱们用带子系方便多了。” 她说着,演示着将扣子扣进扣眼,又解开,动作娴熟。
香荷看得眼睛都直了,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扣子,又学着于甜杏的样子,将扣子扣进扣眼,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:“真的!这样好方便啊!比咱们的系带省事多了,以后穿衣服就不用费劲系带子了!”
陈长地和陈长山挤在门口,陈长地的目光一直锁在那件天蓝色短袖上。他攥了攥拳头,又松开,反复几次才鼓起勇气问:“阿母,有没有我的?我…… 我也想穿新衣服。” 他说着,下意识地把旧短褐的补丁往身后藏了藏 —— 那补丁是用粗麻布缝的,边缘早就磨毛了,还沾着不少泥土。
“有!怎么能少了我们二郎的!” 于甜杏拿起天蓝色短袖和浅灰色短裤,递到陈长地手里。陈长地双手接过,赶紧往身上比:短袖的袖子刚好到胳膊肘,短裤的裤脚落在膝盖下方,不大不小正合身。他兴奋地蹦了蹦,又怕衣裳掉了,赶紧用手按住,脸上的笑容比院里的石榴花还艳:“阿母,这衣服太舒服了!比我那件磨破的旧衣服好一百倍!”
赵小草看着孩子们兴奋的样子,心里也满是感慨。她走到于甜杏身边,小声说:“阿嫂,这些衣服太好了,孩子们长这么大,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。你在那边做工,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于甜杏摇了摇头,笑着说:“不辛苦,只要孩子们能过得好,我做什么都愿意。对了,小草,这里还有几件成人的衣裳,你看看有没有合身的。这件浅紫色的上衣和藏青色的裤子,你穿应该正好;这件浅蓝色的外衫,阿母穿也合适。”
赵小草站在一旁,看着孩子们的模样,眼圈也红了。她伸手拿起那件藏青色的成人长裤,在身上比了比,又摸了摸布料,声音带着哽咽:“阿嫂,这料子摸起来真凉快,夏天穿肯定不闷。我长这么大,除了出嫁时那件旧布衫,就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。” 她说着,又拿起那件浅紫色的成人上衣,给陈李氏比了比:“阿母穿这件肯定好看,您试试?”
陈李氏也拿起那件浅蓝色的外衫,穿在身上试了试,大小正合适。她对着屋里唯一一面模糊的铜镜照了照,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笑容:“这衣服真不错,穿在身上轻便又舒服。甜杏啊,真是多亏了你,不然我们一家子哪能过上这样的日子。”
于甜杏看着眼前的景象,心里满是欣慰。她拍了拍手,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,语气变得严肃起来:“孩子们,还有小草、阿母,我有件事要跟你们说。这些衣服太好了,比坞堡里五太爷家的衣裳都好。要是被别人看到,肯定会起贪心,说不定会来抢我们的衣服,甚至还会追问衣服的来历。所以,我们只能把新衣服穿在里面,外面还是套着原来的粗麻短褐,不能让外人知道,明白吗?”
香荷赶紧点头,握紧了手里的新衣服:“阿母,我知道了!我会把新衣服藏好,不告诉别人。要是有人问,我就说不知道。”
香兰也跟着说:“大伯母放心,我不会跟别人说的。这么好的衣服,要是被抢走了,弟弟妹妹们就没新衣服穿了。”
陈长地和陈长山也纷纷保证,会把新衣服藏在里面,不让别人看到。赵小草也严肃地说:“阿嫂,你放心,我和阿母也会注意的。在这坞堡里,人心险恶,咱们可不能因为几件衣服惹上麻烦。”
陈李氏点了点头,语重心长地说:“甜杏说得对。咱们现在日子刚好过一点,可不能出什么岔子。这些衣服是甜杏辛辛苦苦带来的,咱们得好好爱惜,更要守好这个秘密。”
于甜杏看着众人坚定的眼神,心里彻底放下心来。她笑着说:“好了,煮晚食了,晚上大家再试试新衣服,看看合不合身。不会穿的叫我,要是有不合适的地方再改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