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柳树林,空气里的沉闷感又重了些。走了约莫半刻钟,前方出现一片橡树林,每棵橡树都长得粗壮挺拔,树干上的纹路像老人脸上的皱纹,却透着股倔强的硬气。可奇怪的是,所有橡树的树洞都紧紧闭着,边缘的树皮长得严丝合缝,像用胶水粘过,连只蚂蚁都钻不进去。
最中间的老橡树尤其特别——它的树干上缠着三圈沉默之藤,藤叶已经钻进树皮里,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,像嵌在肉里的刺。赵晓刚靠近,老橡树就轻轻晃动了一下,不是欢迎,更像在警告。
林默赶紧打开平板的“生物声波分析”功能,屏幕上跳出一串微弱的波动,比柳树的信号弱了一半,且频率极不稳定,像随时会中断。“它在压抑自己的声音,”他在平板上打字,“树洞是它藏话的地方,现在连门都关死了。”
夏野蹲在老橡树旁,齿轮手链贴近树干。银箔字母“洞”“藏”“话”依次浮现,笔画间带着股沉重的气息。“它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树洞里了,”她用手势比划,“藤越缠,它关得越紧。”
陈凯试着用斧柄轻敲树干,想看看能不能让树洞松动。可斧柄刚碰到树皮,老橡树就剧烈震动起来,缠在树干上的沉默之藤突然收紧,藤叶上的静音符闪着寒光,像在威胁。计时藤的声纹叶立刻贴上去,叶片的纹路变得扭曲——它记录下了橡树的“情绪”,是愤怒,还有深深的恐惧。
“别硬来!”张岚赶紧拉住陈凯,在病历本上写下,“老墨的笔记说,橡树是森林里最记仇也最念旧的树,它们能记住百年前的事,包括伤害和温暖。”她指着树干上的一道疤痕,“这道疤是斧头砍的,至少有五十年了,它还没忘。”
赵晓看着紧闭的树洞,突然想起在星轨图书馆,小墨说“文字需要被理解,不是被强迫”。她掏出橡皮,没有去擦藤蔓,而是在树干上轻轻画了个“心”字——不是树语,是人类的字,简单又直白。
橡皮的星芒渗入树皮,老橡树的震动突然变缓。过了一会儿,紧闭的树洞竟裂开了一条细缝,缝里透出点琥珀色的光。赵晓赶紧凑过去看,隐约能看到树洞里堆积着许多透明的琥珀,每个琥珀里都裹着点什么——有的是片羽毛,有的是滴雨水,还有的,是模糊的声音波形。
“是记忆琥珀!”夏野眼睛一亮,齿轮手链的银箔字母“忆”“录”贴向树洞缝隙,“橡树会把重要的声音和画面封进琥珀,像人类写日记!”
林默调整平板参数,对准树洞缝隙。屏幕上的声波图突然变得清晰,一段古老的声音缓缓播放出来——不是树语,是人类的声音,带着点沙哑的口音:“老橡树啊老橡树,今年的收成好,我给你带了点玉米籽,你慢慢长,等我孙子长大了,还来听你讲故事。”
声音落下,树洞的缝隙又大了些,一颗裹着羽毛的琥珀滚了出来。赵晓捡起琥珀,用橡皮擦了擦,琥珀突然变得透明,里面的羽毛竟动了起来,还传出小鸟的鸣叫——是几十年前,小鸟在橡树洞里筑巢时的声音。
“它在慢慢信任我们!”张岚激动地在病历本上写字,“它不是不想说,是怕说出来,再没人像以前那样认真听。”
陈凯的声纹叶突然记录下一段新的声音,是橡树的“心跳声”,比之前有力多了。他试着用声纹叶模仿刚才播放的人类声音,虽然学得不太像,却带着股真诚的暖意。
老橡树的树洞终于完全打开,无数琥珀在树洞里闪烁,像装满了星星。赵晓伸手进去,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最大的琥珀——里面裹着的,是段伐木机的轰鸣声,还有橡树的“哭泣声”,波形扭曲得让人心疼。
“这是它最痛苦的记忆。”张岚轻声说,虽然还是发不出太大的声音,却带着足够的温柔,“但它愿意让我们看,就是在敞开心扉。”
夏野转动齿轮手链,银箔字母拼出树语的“谢”字,贴在树洞里。老橡树突然抖了抖,一颗裹着阳光的琥珀滚到赵晓手里,里面的声音是温暖的风,还有橡树的树语:“谢谢你们……愿意看我的日记。”
林默的平板显示,周围的静音符能量已经降到了最低,再过一会儿,他们就能恢复正常说话了。五人看着树洞里闪烁的琥珀,突然觉得,每个沉默的生命背后,都藏着一整个宇宙的记忆,而能被允许触碰这些记忆,是最珍贵的信任。
老橡树的枝条突然垂落,轻轻指了指森林的东北方向——那里的沉默之藤更密,却隐约能看到棵枯死的巨树轮廓,正是遗忘古树。
“该去见真正的‘沉默源头’了。”赵晓握紧手里的琥珀,橡皮上的星芒与琥珀的光融在一起,像握着一颗会讲故事的星星。五人朝着东北方向走去,身后的橡树在轻轻摇晃,树洞里的琥珀发出温柔的光,像在为他们送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