甬道的挤压停了,但残留的回声还在石壁间打转,像没散尽的雾。张岚蹲下身,飞快翻开病历本的夹层,抽出一张泛黄的便签——是老鬼用红笔写的:“杂音怕直面,越躲越缠人”。字迹被水洇过,却依然清晰,像只眼睛在盯着他们。
“老鬼早说过。”她把便签举起来,五人的影子落在纸上,刚好盖住“直面”两个字,“它就是想让我们躲,躲着躲着就被自己的愧疚困住了。”
夏野的手指还在抖,父亲那句“你偏不听”的余响像根刺,扎在记忆里。但她看着石壁上渐渐暗下去的“耳朵”凹槽,突然明白了——这些声音不是来指责的,是来等一句真心的。她深吸一口气,对着最近的凹槽喊:“我后悔当时没承认是我笨手笨脚!拆钟的时候明明慌了,还嘴硬说‘肯定能装回去’,害我爸熬夜帮我收拾烂摊子!”
声音撞在石壁上,弹回来时竟带着点松快的回响。她的肩膀突然不那么沉了,像卸下了个背了十年的小包袱。
陈凯的喉结滚了滚,斧柄在手心转了半圈。他看着甬道深处的黑暗,像是能穿透过去,看见哥哥最后一次拍他肩膀的样子。“我后悔总以为自己对!”他吼出来,声音比刚才砸石壁时还响,“行动那天明明看到警示灯了,非说‘没事’,害得队友替我挡了一下……我哥没怪我,是我自己一直怪自己!”
话音刚落,听筒里最后一点叹息的尾音突然断了,像被剪刀剪掉。甬道两侧的石壁上,那些湿漉漉的声波纹突然亮起绿光,一道接一道,顺着地面往前铺,在五人脚前拼出个清晰的箭头,指向更深处。
张岚愣了愣,随即翻开病历本,在最新一页写下:“直面愧疚,杂音自散”。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,比刚才的斥责声好听多了。
林默推了推眼镜,突然对着“耳朵”凹槽说:“我后悔比赛输了就删代码,其实那个错误挺好的,让我学会了检查三遍再运行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很清楚,说完后,平板上的声波图突然变得平稳,像被熨平的纸。
赵晓拽了拽张岚的衣角,小声说:“我也有。”她走到石壁前,踮起脚对着凹槽喊:“我后悔上次在镜渊哭,其实我知道大家在保护我,却还耍赖说‘怕黑’,拖慢了进度!”喊完脸就红了,却偷偷抬眼看了看同伴,发现大家都在笑,眼里没有半点怪她的意思。
张岚合上病历本,对着空气轻声说:“我后悔总说‘记不住’,其实是怕犯错,不敢说自己记得……老鬼,你教我的‘别怕错’,我今天才真学会。”
五人的声音刚落,甬道里突然响起一阵轻柔的回声,像很多人在同时叹气,却不是失望,是释然。那些绿光组成的箭头闪烁了三下,像是在鼓掌,然后亮度渐渐柔和,变成引路的灯带,刚好够照亮脚下的路。
夏野低头看了看手心,刚才捏紧扳手留下的红印还在,却不觉得疼了。她想起父亲修好那台钟后,摸着她的头说“知道错在哪儿,比装对更重要”,原来那时他就懂,有些真心,要等很久才敢说出口。
陈凯把消防斧扛回肩上,步伐比刚才轻快多了。他碰了碰夏野的胳膊:“你爸挺会教人的。”夏野笑了:“你哥也是。”两人的听声筒还挂在脖子上,铜管轻轻撞在一起,发出清脆的响,像在附和。
赵晓把橡皮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塞,这次没人拒绝。粉色的方块在绿光里泛着暖融融的光,像颗小小的心脏,在五人掌心跳着同样的节拍。
“原来大声认错,不可怕呀。”她小声说,脚尖踩着绿光箭头往前走,影子被拉得长长的,却不再歪扭,和同伴的影子紧紧挨着,像串在一起的糖葫芦。
甬道前方的拐角处,新的声波纹正在石壁上慢慢浮现,像在等他们用更多的真心,去解开下一个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