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花散的消失并未带来安宁,反而像暴风雨前的死寂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药庐内外,一种无形的张力在悄然累积。
林晚照常学习、劳作,心思却愈发敏锐。她注意到老者近日炮制的药材中,多了几味药性猛烈、常用于危急重症的药材,甚至开始准备一些效果极强的解毒散剂。他像是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冲突做准备。
这天夜里,林晚刚吹熄油灯躺下,便听到主屋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叩门声,不是用手,倒像是某种小石子弹在门板上的声音。
她的心瞬间提起,悄然摸到窗边。
月光下,只见老者并未开门,而是站在院中,面朝篱笆外的黑暗,沉声问道:“何人?”
外面寂静片刻,一个刻意压低的、略显沙哑的男声传来:“故人托某,送来一物。”
“何物?”
“一枚铜钱。”外面的人答道,“断成两半的铜钱。”
林晚在屋内听得真切,心脏猛地一跳。断成两半的铜钱?这听起来像是一种信物,某种接头确认身份的方式!是敌是友?
院中,老者沉默了一下,才缓缓道:“递进来。”
外面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,然后,一枚用布包裹的小物件从篱笆的缝隙中被塞了进来,落在院内的草地上。
老者没有立刻去捡,而是静静等待着。外面再无声息,那人似乎已经离开。
过了许久,老者才走上前,用一根树枝挑开布包。月光下,果然是一枚断裂的铜钱,切口整齐,像是被利器一分为二。
老者拾起那半枚铜钱,在月光下仔细端详了片刻,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。他将铜钱收起,转身回了主屋。
自始至终,他没有看向林晚小屋的方向,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。
但林晚知道,这绝不寻常。这深夜送来的半枚铜钱,像是一把钥匙,试图开启某扇门,或者,确认某件事。
她一夜无眠,反复思量着那“断钱”的含义,以及老者异常平静的反应。
第二天,一切如常。老者没有提及昨夜之事,林晚也不敢问。只是她发现,老者今日没有外出采药,而是留在药庐,将一些重要的手稿和几样她叫不出名字的、看起来年代久远的制药工具,打包进一个防水的皮囊里。
他在做离开的准备?因为那半枚铜钱?
午后,林晚正在分拣药材,老者忽然将她叫到跟前,将那个皮囊递给她。
“拿着。”
林晚接过,入手沉甸甸的。
“里面是一些医案手札,和我的一些心得。”老者语气平淡,“还有几样器具,你日后或许用得上。”
“先生?”林晚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,“您这是……”
“世事无常,有备无患。”老者打断她,目光深邃地看着她,“记住我教你的,医者仁心,但亦需雷霆手段。毒可杀人,亦可活人,全在于用之人的心。”
这话语,带着临别嘱托的意味。
“您要去哪里?”林晚急问。
老者摇了摇头,没有回答,只是道:“若三日后我未归,你便带着这些东西,离开药庐,往北走,越过七道山梁,有一条隐秘的商道,可通往关外。”
关外!那意味着彻底离开这片是非之地,但也意味着……放弃这里的一切,包括可能还在某处的冬至,以及……眼前这位亦师亦父的老人。
“不,先生,我可以……”
“不必多言。”老者抬手,止住了她的话,“记住路线,活下去。”
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就在这时,院外远处,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,划破长空。
老者面色微凝,侧耳倾听片刻,随即对林晚挥了挥手:“去吧,回你屋去。”
林晚看着他清瘦却挺直的背影,知道再多言语已是无用。她紧紧抱着那个皮囊,深深看了老者一眼,转身快步回了小屋。
她靠在门后,听着外面再无动静,只有山风吹过。
那半枚铜钱,究竟带来了什么消息?老者要去面对什么?
她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风雨将至,而她,不能再只是被动等待。
她低头,看着怀中沉甸甸的皮囊,又摸了摸腰间那个同样沉重的木盒。
两个“盒子”,两份托付。
她的路,似乎到了必须独自前行的岔路口。